苦 盡 甘 來

一個風雨飄搖的家,總算著陸了。雖然我們在經濟上還不太富裕,但有了安身之處,居住在寬綽的單元樓裡,心裡很敞亮。每天的生活有條不紊。

我還在幼兒園上班。在我們的努力下,冶金設計院幼兒園在社會上越來越有名氣了,來入托的孩子多了,我們的收入也月月上漲。有時,都超過我愛人了,只是路途遠了些,幾乎要穿過一個市區。不過,改革開放後,交通更方便了,購物也方便了,到處都有市場。我上下班時,就能帶回些菜呀,日用品什麼的,都是順手的事兒。

有時,我還給父母買回些衣物,不要太貴的,只要穿著舒適,不再是農村老人的裝束就行。我還給娘剪成了齊耳短髮,並剪出了層次,不讓她把頭髮窩在腦後,再別卡子了。我還給爹買了件大衣,與駝色的毛圍脖。其實,爹是個很講究的人,只因這多年來日子窘迫又受壓抑,沒法釋放自已。今兒,我願讓二老換個形象,換換心情,好好享受一下晚年生活。我認為,這是做女兒該乾的事兒。

讓我沒想到的是,有一天,娘竟讓一起溜彎兒的老姐妹們參謀著,竟給女婿買回來一件古銅色的毛衣,說是含百分之七十的毛。娘說買給女婿穿,只為暖暖他的心!您瞧瞧,一家人相互敬奉著,溫暖著,不寬裕的日子,也能過出精彩來。

接下來,我又提議,把老家那遠房姨母接來住幾天。我結婚時,把人家借給的條絨褲刮破了,一直也買不上原樣的,這個人情債,一直壓在我心裡呢。

那是個星期日,我又準備了一腔的好活,乘長途汽車,直奔了姨母家,當我把帶回的糕點、水果,及營養品奉上後,並約姨母及姨父(近幾年後找的老伴兒)跟我一起去省城玩幾天,還說是我娘邀請她(他)們……

一向爽快的姨媽,雖然老了許多,但那天卻非常熱情。曾經因刮破褲子時的懊惱,已消失的無影無蹤。我不但空準備了一腔的好話,而且沒費什麼口舌,竟把姨母、姨父給接來了……

大家好生熱鬧了一陣,都掏出了大堆熱乎乎的心裡話兒。當我執意要帶姨母去大商場逛逛,買幾件稱心的衣服時,姨母竟淌著喜泣淚水說:“我這做長輩的,讓個‘窮’字鬧得都不顧臉面了……現在政策好了,大家都富裕了,我們什麼也不缺。咱再不提過去的事了,只要親情在,比什麼都好……”一片哈哈地笑聲裡,包含著多少心酸過往!

姨母走時,我往她包裡偷偷塞了五百元錢,雖不多,但我心裡輕快了些。

也就在那年的六月二十二,我娘生日那天,楊莊的之嵐表舅,與邢莊的志勤表舅,一起從老家趕來給我娘祝壽了。在亮堂堂的單元樓裡,大家圍著豐盛的宴席,舉杯換盞頻頻祝福。大家都說:“你們得女婿的濟了。曾經最困難的一家人,終於翻身了!這是以前咱做夢都不敢想的事兒。要嘛說不受苦中苦,難得甜中甜呢!”

當時,我們被舅舅們誇得的呀,只會傻笑了,個個都成了裂開嘴兒的紅石榴。被人羨慕的爹、娘也很風光,很風光的,臉上泛著幸福的光澤。

談話期間,記憶的窗口洞開,曾經的歲月再現:“想起我們妞妞在農村那些年,受多大的罪啊!獨自拉著滿載的小車子,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那小臉兒蠟黃蠟黃的,人就像個麻秸杆,你說妞妞哪來的能量啊,一人種著十多畝地,還要照顧老的、小的,回想起來都怕得慌……”幾個舅舅無不心疼地說。

其實啊,舅舅們已經很照顧我了,常常趕來幫我的。尤其在我懷孕時,哪兒能下豬圈起大糞啊,幾次都是楊莊之嵐舅舅,還率領著他的兩個大兒子,民弟與強弟跑五、六里地,來給我們起豬圈裡的糞肥,燻我的臭味,同樣也在燻著表弟們啊;每到秋後,密密麻麻五畝多棉花棵,被風吹乾後炸蓬蓬的,如一地荊棘,又扎人又刮衣服,還要一棵棵拔下來拉回家,多愁人啊!可每每都是邢莊三個表舅一起來幫我,一一拔下來,還一車車拉回家,幫我們垛成垛。每到澆地時,也是幾個舅舅趕來,幫我往責仼田裡的機井上拉柴油機,或是電機,水泵,水龍帶等,這三四個大男人,喊著號子才抬得動的農機具,您說,要落在弱小的我身上,怎能撐得住啊!在當時,我村就有一個叫花兒的女孩兒,父母早逝,自己帶著尚小的弟、妹,分田到戶後竟愁瘋了,瘋得見到大男人就要跟人家走,嘴裡總嘟囔著讓人家幫她去澆地……

可我有舅舅們幫著,還有伏姨駛著大馬車,給我們一趟趟地拉來過冬的大白菜等,才使我的壓力減少了許多。不然,我也會瘋掉的!沒有類似處境的人,是不會有感觸的,也不會知道為什麼好端端一個人就會瘋掉!

所以,當我們決定進城時,便把我愛人從省城託朋友買的電機、水泵,送給了邢莊的表舅用,略表心意吧。

……

多少年後,我爹臨終時的幾天裡,本已糊塗的他,竟在一個落葉飄飛的傍晚,又變得異常清醒了。那天,爹像交待後事一樣,慢條斯理地告訴我,說邢莊我大表舅,拉走電機、水泵後,還給錢了呢。爹還說他接了錢自己裝兜裡零花了,沒跟我們說……

當時,我心裡咯噔一下,很不是滋味。因為表舅們為我吃苦受累那麼多年,都無一回報,本來說好是把電機、水泵送給表舅用的,咋能要錢呢!是表舅看我們困難,硬是要給?還是我們身處困境,至使爹接了不該接的錢?當我再問爹時,他又沒了意識……

我思來想去,不該在爹走到生命盡頭還指責他什麼,都是讓窮日子給逼的!那會兒,我的心裡突然生出了自責,但凡爹的手頭寬裕,也不會……

爹走後,我沒臉向大表舅求證,爹收了多少電機、水泵錢。我覺得很對不起表舅,這不是我的初衷!而且是過了這麼多年我才知道的,雖已無法挽回了,但我還是找機會,或趁過什麼節為由,給表舅捎去幾百元錢,心裡還好受些。

當然這又是幾句後話,因幾位老家的親人,初次聚首我們新家時,我爹還未與我提起這事兒呢。

今兒,話說到這兒了,我便把前前後後的事兒,放一起寫出來了。我永遠不會忘記親人們對我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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