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木 | 美國疫情日記(15)紐約、紐約

今天4月14日,美國感染冠狀病毒已達61萬人,其中紐約市一地就是11萬人。那裡每天的消息是,救治住院難,人不斷逝去,流動運屍車,醫護高風險。

不是因為紐約差,作為美國第一大城市,條件最好,民主黨長期執政,綜合福利也是前茅;而是這麼多病患一下湧來,再好的條件也無法招架。

想想武漢當時的困境,民眾的忍耐,醫護的奉獻,全國的支援,現在的解封。

兩個多月過去了,美國呢?

儘管紐約最危險,但華人聚集的法拉盛,卻是全紐約感染最低的地區,不知是否由於不信邪、戴口罩的原因?

我在紐約有很多華人朋友,也沒聽說誰感染。只是有一位,很多天沒有消息了。他的推特言論,有人追捧,有人斥責;他的生存記錄,有人讚譽,有人譏諷。最近的杳無音信,更是被傳出感染病毒,有人歡呼,有人惋惜。

他叫王清營,38歲,河南大學畢業後,在廣州讀研究生,隨之在那裡工作、成家。後來小窗兩年半,再後來攜妻兒輾轉來美,又添一子。

剛來住的離我不遠,為租房的事,有過交流。他投身政治,但政治不能養家。他做清潔工、努力學車。最後一家四口搬到機會多、福利好的紐約。

他在推特完整地記錄了思想、工作和生活,我靜靜地看。他的妻子也發推,不多,和我偶有交流。

王先做裝修,扛建材,做小工。後來清洗爐頭灶臺,在幾家中餐館打烊後,勞作一夜。最終他開始送外賣,從一個菜鳥,逐漸變為熟手。

經歷了三次自行車被偷,3000美元買了一輛二手車,很快又花1500美元維修,因停車還被警察罰了幾百。雨雪天的掙扎,汗水流得無法戴眼鏡,向網友求招。有的客人溫情,有的客人苛責,興奮與沮喪的變換。

最大的爭議在言論,他對中國、文化、人種、漢語,全部否定,不斷用漢語猛烈抨擊。自封為大豫國總統,有時也稱大宛國,被網友戲稱為大碗國。他不為所動,在推特登記國民,發放證書,有人響應,有人嘲諷。

之前傳出他在華曾有家暴,在美期間有次夫妻爭吵,因扔蘋果擊中妻子,被報警過堂,還上了本地華文報紙。後傳出他與妻子離婚或分居,但關於他的家事,他從不回應,就是講他的工作和政治主張。

他妻子發帖不多,工作的辛勞,帶孩的不易,快樂和希望,人生的感嘆。突然也有訴求:

喬木 | 美國疫情日記(15)紐約、紐約

丈夫並不接招。繼續自說自話,還做了幾期youtube視頻,講述如何來美、生存經驗、外賣心得。在一期節目中介紹新租的房屋,搖晃的鏡頭下,被分割的許多小屋。他的那間,應該是半間,門也是窗子改的半截,要彎腰進去。

就是這麼一個真實、活躍的人,最近突然被推特銷號,杳無蹤跡。紐約疫情嚴峻,他的外賣何去何從?更傳出他可能染病。

我發了手機短信,他很快回復:

喬木 | 美國疫情日記(15)紐約、紐約

英語是:自由並不免費,但有希望。

王清營租住在那樣的房子,但看言論還算樂觀,因為已無退路。

我還認識幾位大紐約地區的美國人、華人,看看他們的狀況。

2017年11月下旬感恩節前,我來美兩個多月,剛拿到駕照,還找到工作,節後上班。紐約的幾個朋友邀請過節,帶上女兒出發。

先到了紐約後花園的新澤西,一對猶太人夫婦家中。妻子Jill, 我在父女對話錄1(點擊閱讀)裡提到她,婚後用自己姓的職業女性,曾是資深記者和大學兼職老師。

幾年前我是北外新聞主任的時候,她是美國政府派出的富布萊特學者,來華任教一年,我們有很好的公私交往。

2011年底,她還有對我的一個長篇專訪,發表在The Chronicle of Higher Education(高教記事)上,對我的評價用到Charisma一詞,翻譯成克里斯瑪,意思是魅力、感召力。這個詞曾經常被美媒用來描述重慶的前一把手。

我一直認為美國人對中國有誤讀、誤解、誤會,在我身上就是明證。後來我大起大落,現在更是窮途末路,投奔她家。說起此事,她說這就是Charisma。

那時她在北京很好,美國政府有補助,隨行的兩個兒子在朝陽區的一個外國學校上學,每天僱了一個司機接送。後來媒體每況愈下,她靠撰稿和兼職教學已沒法維持,幸運的是在紐約的摩根大通銀行找了一份合同工作,做公司內部的文案。

感恩節是週四,全國放假。一些單位第二天,比如她丈夫的公司,週五也連著放假。但她說她還得上班,沒法請假,不能陪我。

人到中年,找工作不易。大兒子由於是全美中學生賽艇隊冠軍,被哈佛大學錄取,免了學費,但住宿費、生活費仍是不小的開銷。小兒子各種校外的培訓、活動花銷也很大。

她丈夫是紐約一家保險公司的精算師。房子是半坡邊的一幢獨棟,外面看著有模有樣,裡面樓梯、地板嘎嘎作響。1926年的老房子,充滿榮耀,地處猶太人社區。

一層是還算大的餐廳和客廳,靠窗又接出一間客房。我們住在這裡,因為牆壁太薄,夜裡冰涼漏風,給我凍醒幾回,靠緊裡側厚被酣睡的女兒。

二樓三個臥室,一大兩下。地下室很大,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自行車,她丈夫是美國業餘自行車手,得過全國冠軍。這方面肯定花了不少錢。她說過去花,現在主要是孩子教育,還有養房、養車、各種保險。

她帶我出去一趟,開的是公公留下的一輛車,手動檔、手搖玻璃。丈夫開一輛好車,她的車被大兒子開走。

週五她去上班,丈夫招呼工人換屋頂,就在外邊,他說不會打擾到我,可以和二兒子多說說漢語。早該換屋頂了,時有漏雨,冬天將近,害怕積雪滲漏。趁著放假更換,一萬四千美元,貸了兩年款。

她家旁邊有幾戶鄰居,再過去路邊是一個開放式公墓,華人的忌諱,她卻興致勃勃地介紹有多少先賢,人們經常在裡面散步憑弔。

週六中午她為我辦了個party, 請了鎮上的幾個教授、記者、律師。其中有黎安友(Andrew Nathan)教授,哥倫比亞大學的政治學系主任,和Jill都是我的移民推薦人。還有5個推薦人,以後再介紹。

她烤了些蛋糕,拌了一個色拉,買了麵包、飲料、一次性餐具,就是全部。來的客人有的帶紅酒、有的帶食品。其中一對律師夫婦,帶來一盤色拉和三個小女兒,沒有吃完,離開時又帶走。

經過幾段收費不多的路,又交了15美元(現在漲到16)隧道費,進了紐約,去一個人大校友家做客。

原來有一個人大校友會。雷洋事件時,又弄出一個校友會和若干群,我就在裡面認識他,交流很好。

他來美兩年,在國內做投資。先在新澤西的鄉下住,買了個莊園。後來覺得應該讓小兒子多見世面,就搬到紐約,曼哈頓的中央公園旁邊。

一進門感覺像到了賓館大堂,遠處的沙發、桌椅分區。總共有三個廳、四五個臥室和衛生間。中國人不忌諱,告知600萬美元購入。

窗外的陽臺又寬又長,樓下就是中央公園的大片綠地。

看著能打保齡球的陽臺,以為這就是最大的房子了,震撼還在後邊。

晚上被另一個同學接到紐約郊區的家中,獨家院子的遙控門開啟,汽車駛入。車燈和沿途的路燈交相輝映,兩邊都是樹林草地。四野寂靜,只有輪胎沙沙的刷地聲。

感覺開了有一分鐘,至少30秒,到了一座城堡般的大樓,以為到了。車繼續走,轉彎下坡,又開了一段,看見另一座不同風格的樓。他說這是客房,今晚你們就住這裡,明天午飯時再到前面家中招待。

客房大小十幾個屋,各種生活、娛樂設施,互不干擾。

第二天陽光鳥鳴中醒來,和他約的友人一起打籃球,旁邊還有一個標準網球場、游泳池。池邊廚房、燒烤、電視屋,一應俱全。

飯前聊天散步,主樓前後足球場般的草坪,四周掩映的樹林,許多幾人合抱的百年古樹。遠處是凡爾賽風格帶廊柱、噴泉的獨立花園,近處是幾塊大小不等的玫瑰園。

他說夫人喜歡玫瑰。

專門僱了一位白人園丁,一週五天打理樹木花草。房子多少錢購入、多少錢裝修,我不便說,一年的房產稅18萬美元,是對社會做的貢獻,還有僱的園丁、公司的員工。

第二天帶我開車散步,介紹別人家更大的莊園、馬場、遊艇、私人海灘。

知識讓我來到美國,貧窮限制了想象。

第一個校友,在中國做什麼投資,不清楚。第二位同學,聚會時大家說起過去的20多年,中國有8次致富潮,他至少抓住5個,比如石油、煤礦、房地產。也遇過風險,照看油井時,纜繩崩斷打爛腳趾,萬一打中要害部位,不堪設想。

商場自有一套,我不懂。但同學是厚道人,我們用餐時,看到員工太太帶著孩子,他走時一起結了賬,小費不小。先後出停車場,他在前面幫我交了費。

標題叫紐約、紐約,不只是愛即天堂、恨即地獄的老橋段。

喬木 | 美國疫情日記(15)紐約、紐約

我去過兩次拉斯維加斯,住的酒店叫紐約紐約,不算很豪華,但也還不錯,奇大無比,外邊有個小3號的自由女神像。整個城市燈紅酒綠,消費娛樂的不夜城。

但這次病毒來襲,也不能倖免。為了防止傳染擴散,拉斯維加斯的流浪漢,都被集中到停車場,一人一個車位,寬敞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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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怎麼辦?

我在洛杉磯看到更多的流浪漢,就睡在馬路邊時,也想過下雨怎麼辦。

那裡基本不下雨,冬天偶爾落點同情淚,一年四季陽光充沛。拉斯維加斯更是不下雨,氣溫高,流浪漢的福地。

我不知道這麼多的人為什麼流浪,英語叫homeless,無家可歸。

我想他們想有個家,就像小時候父母因貧困爭吵,我想有個

就像快到30時,在京還孑然一身,我想有個家;

就像中年攜女來美,四個月內搬了三次家,最後一次大雪紛飛,我想有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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