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例實踐 | 溫哥華2010冬奧會遺產——綠色願景、民族團結和永續利用

奧運會對主辦城市或國家來說,不僅是經濟交易,它意味著競爭、英雄和民族自豪感。

加拿大城市溫哥華和惠斯勒(Whistler)分別於2010年2月12—28日和3月12—21日主辦了第二十一屆冬季奧林匹克運動會和2010年冬季殘奧會。溫哥華在許多領域樹立了新的標杆。包括:

  • 綠色新標準

  • 原住民參與

  • 賽後經營管理

本文重點是溫哥華2010年冬奧會和冬季殘奧會對環境和社會的影響。

01 綠色新標準——對環境和社會更負責的新奧運精神

(1)碳中和的願景

1990年代中期,國際奧委會把環境作為繼體育和文化之後的第三個奧運支柱。但是通常,環境策略只是為了賽事當時的環保表現,如使用再生紙作宣傳材料和辦公用紙,以及給堆積如山的紙張、塑料和垃圾作分類處理。

2004年的雅典夏季奧運會期間,大部分水瓶被回收利用,但四年之後,為奧運會建造的22個場館中只有一個仍面向公眾開放使用,其他全部處於停業狀態,這是嚴重的浪費。

北京因為主辦2008年夏季奧運會獲得令世人矚目的國際聲望。人們聚焦中國,不僅看到體育健兒的優異表現,身處鳥巢、水立方等令人驚奇的新建築,也領會到整個國家在科技、基礎設施和組織能力等方面表現出的“洪荒之力”,然而這些昂貴的建築後來也沒有很好地發揮作用。

我們無法迴避一個事實——奧運會是個龐大而混亂的事業。國際奧委會的流行語“可持續發展”,就是為了減輕由於賽事所造成的巨大碳足跡和社會混亂。

據統計,一屆奧運會產生的碳足跡有32.8萬噸,相當於65.6萬輛汽車1年的碳排放量,其中近70%是由空運消耗的。

當溫哥華決定申請主辦2010年冬奧會時,約70名奧運會和國家隊運動員呼籲,溫哥華要爭取做到完全碳中和。這意味著萬維奧組委(VANOC: Vancouver Organizing Committee for the 2010 Olympic and Paralympic Winter Games)這家負責統籌賽事的非營利組織,需要花費約500萬美元來購買碳排放指標以實現碳中和,這些錢將投資在發展中國家的風能、太陽能或生物質能項目上。

萬維奧組委承諾擔下這份環保責任,以抵消其直接控制下的11萬噸碳排放。就溫哥華而言,這意味著要處理來自約80個國家的近7000名冬奧會、殘奧會運動員和隨行官員,還有1萬名媒體人所產生的碳足跡和垃圾,以及2.5萬名志願者和約185萬張比賽門票持有人因交通產生的碳足跡[1]。

溫哥華在願景方面展示了一些獨特的優先考慮事項,並拓展了“環境友好”“社會效益”的多種可能性。

(2)場館設施的綠色設計

用大教堂一樣的建築來表達奧運會“更快、更高、更強”的理念,顯然不足以滿足當代人的期待。加拿大2010年這兩場國際賽事中每個場館的設計都是對環境負責的,在雨水和熱能利用方面達到國際最高環保標準。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這些場館都將是社區的重要組成部分。

里士滿奧林匹克速滑館(Richmond Olympic Oval)佔地2.6公頃,它是為2010年溫哥華冬奧會建造的三大體育場之一(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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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 里士滿奧林匹克速滑館

這座耗資1.78億美元的體育場看上去並不起眼,不過,魔鬼藏在細節裡:館內壯麗的弧形木質天花板,是用從不列顛哥倫比亞省山間松樹森林伐木和清理過程中回收的木材製成(圖2),也就是說,沒有因為建場館砍伐一棵樹[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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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2 里士滿奧林匹克速滑館內景

圖片來源:Cannon Design

此外還有一件小事——這是加拿大為數不多的有雨水收集裝置的大型建築。長期以來加拿大的衛浴用水都採用市政飲用水標準,而沒有中水系統,這是巨大的浪費。里士滿奧林匹克速滑館是個例外。從屋頂上流下的雨水被收集起來用於衝廁,剩餘的流入一個風景如畫的室外蓄水池,用於樹木的日常灌溉和景觀美化。藉助速滑館的建設,里士滿市在場館附近的沼澤地和河口沿線建造引水渠,使得體育場與周邊自然景觀融為一體[2-3]。

在惠斯勒滑雪中心(圖3),製冰設備產生的熱能被用於附近建築物的採暖。惠斯勒地區的所有場地也被規劃成有利於植被清理的樣子,所有木材廢料都被用於道路鋪裝和本地景觀。木屑的堆肥再利用也大大減少了有機垃圾對社區管理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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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3 惠斯勒滑雪中心

惠斯勒奧林匹克公園(包括上述滑雪中心)經過重新設計,將公園佔地面積減少30%,並最終向遊客開放了50公里的越野滑雪道(圖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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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4 惠斯勒奧林匹克公園全景(左:模型;右:照片)

02 原住民參與——促進社會融合的奧運精神

為了贏得競標,各國政府往往會作出鉅額財政承諾,但有證據表明,舉辦賽事的巨大支出對國家經濟的影響很有限。過去,奧委會成員經常被指控腐敗,但腐敗只是問題的一部分。有人提出,國際奧委會本應該更好地為其成員服務,將鋪張浪費的設施競賽轉向提高全球體育參與,並鞏固國際團結。

前國際奧委會主席羅格(Jacques Rogge)曾說,奧運會“是變革的催化劑”。2010年溫哥華冬奧會是積極變革的典範,它對加拿大土著【又稱第一民族(Frist Nations),是加拿大對除因紐特人和梅蒂斯人之外的北美洲原住民的統稱】和整個社會帶來積極影響。

本屆冬奧會的15個場館坐落在四個第一民族的傳統領地上,它們分別是斯誇米什(Squamish)、茨萊沃圖斯(Tsleil Waututh)、穆斯庫姆(Musqueam)和利爾沃特(Lil’Wat)。

為了確保原住民獲得重要的經濟、文化、體育機會和遺產,組委會內專門設立了“土著參與部”。這是溫哥華獲得冬奧會主辦權後成立的一個非營利組織,目的是讓加拿大的土著人民團結起來,幫助鼓勵全國各地的融合。與第一民族合作,在其傳統領土上舉行奧運會,也是奧運會的首次嘗試(圖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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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5 開幕式上第一民族亮相激起觀眾極大熱情,展示了加拿大友好待天下客、民族團結的精神面貌

土著參與部以謀求發展運動、藝術、識字、環境、無障礙和志願服務等社區遺產為目標。說到其影響,土著參與部的首席執行官特瓦尼·約瑟夫(Tewanee Joseph)評價道:“溫哥華內部的關係因為這次冬奧會徹底改變了。各國開始意識到跨社群合作的重要性。這是我見過的最棒的人際關係加速器。”

從競技場到藝術標誌,2010年冬奧會對土著社區的宣傳力度非常大(圖6),不僅提高了四個第一民族東道主的知名度,還讓土著文化旅遊成為最吸引遊客的奧運項目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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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6 2010溫哥華冬奧會標誌取材於土著民族的圖騰柱

溫哥華冬奧會已過去10年,但時至今日,本地旅遊業仍能從中獲益。

溫哥華市的斯坦利公園曾是斯誇米什族的棲息地,現今,土著人經營的塔萊賽旅遊公司(Talaysay Tours)在公園內為步行遊客提供導遊服務,介紹本族歷史和族人現在的生活(圖7),遊客們藉此瞭解當今的土著文化。畢竟,這些族群並沒有停留在過去,年輕人很少繼續從事遊獵、捕魚活動,生活方式跟他們的祖先相比有很多變化[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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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7 第一民族導遊在溫哥華斯坦利公園為遊人導覽

在惠斯勒,孩子們可以在大人的陪伴下,在森林裡開林車、體驗當護林員的感覺,這些旅遊項目的經營者幾乎都是土著。

在旅遊用品商店裡,人們特別喜愛用本地松木、松果、黑赭石製作的奧運吉祥物,其中很多都出自第一民族之手,明信片、木雕、印刻也有第一民族藝術家的創作。據統計,加拿大的土著藝術品價值數十億美元,而土著旅遊及相關項目能幫助更好地改善當前土著社區的生活,並保護和發揚他們的傳統藝術(圖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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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8 溫哥華市中心不列顛哥倫比亞體育場(BC Place Stadium)邊的雕塑,靈感也源自土著圖騰柱

溫哥華(2010年冬奧會)和倫敦(2012年夏季奧運會)是第一批採用“三重底線”(triple bottom line)【三重底線是一個包含三個部分的會計框架:社會、環境和財務。一些組織採用這個框架評估其績效,以創造更大的綜合價值】來評估可持續發展效能的城市[4]。溫哥華奧運組委會展示瞭如何建立合作伙伴關係以促成更負責任的奧運會,讓奧運會成為全社會扶助弱勢群體的催化劑,而這些群體原本沒有機會從賽事中受益。受溫哥華冬奧會在社會融合方面的啟發,國際奧委會如今又給出了第四個維度“負罪感”,意在償還歷史欠下的債務,以奧運會為契機,給歷史上曾被不公正對待的社區堅實有力的回報。

03 賽後經營管理——長期智慧運營

(1)辦奧運會賺錢嗎?

就經濟考慮來說,舉辦奧運會的成本有三大類:為運動員和觀眾提供住宿、交通的一般基礎設施;競賽場館專屬體育基礎設施;項目管理、開閉幕式和安保等運營成本。

主辦城市希望通過對奧運會的大量投資獲得旅遊和營銷的可觀收益。不過人們往往回避一個事實,那就是許多主辦城市和國家會因為舉辦賽事承擔鉅額虧損[6]。

在大多數情況下,奧運會對主辦城市來說都賠錢;只有在非常特殊的情況下,奧運會才會帶來淨收益。此外,與前工業化國家相比,發展中國家的城市舉辦此類賽事更難收回成本[7]。

在《舉辦奧運會世界盃的經濟收益幻想》一文中,作者揭示了“辦奧運能賺錢”實際上是人們的幻想——2012年倫敦奧運會支出180億美元,收益僅52億[6];2014年俄羅斯索契冬奧會是單項費用最高的奧運會,總成本高達550億美元,是投標額120億的4.58倍!大規模建設導致酒店產能過剩,投資者拖欠國家擔保貸款,場館和一些大型基礎設施項目的後期使用也沒有連貫一致的計劃。因此,索契奧運會成為俄羅斯政府的負擔,國民支持率在為奧運會備戰到實施的七年中不斷下降,這次活動也未能改善俄羅斯在世界上的形象[7]。

事實是,無論政治制度如何——民主還是獨裁——大多數國家越來越不願意或無力承擔這類體育賽事[6]。

(2)會後的可持續利用更重要

溫哥華吸取了倫敦(英國)、索契(俄羅斯)和里約熱內盧(巴西)等前輩的經驗教訓,制定出自己的基準線,一方面在建場館時精打細算,另一方面把更多心思花在賽後如何擴大積極的改變。

2010年冬奧會於2月28日閉幕。經過16天的精彩比賽,加拿大運動員在冬奧會上贏得的金牌最多,尤其是群眾基礎堅實的曲棍球項目獲得金牌,讓全國人民欣喜若狂。聖火熄滅的那一刻,傳奇永存。

賽後,這些世界級的專業場館全面向公眾和業餘運動員開放,使他們的社區在未來許多年受益。

譬如速滑館,其面對的最大挑戰是一旦比賽結束、運動員離開,這座足以容納四架大型噴氣式飛機的巨型建築接下來該怎麼辦?

事實上,在速滑館發起投標前,萬維奧組委已參觀了世界範圍內的若干溜冰場,最後得出一致結論——必須更徹底地把賽後活動融入場館設計中,這意味著場館應能承擔社區日常多種功能的運動休閒項目。

溫哥華冬奧會期間使用的一個停車場在賽後被改造成奧林匹克冰壺中心,成為向當地社區開放的冰壺俱樂部、曲棍球場、圖書館和體育館,所有這些場館都是由製冰設備和鄰近游泳池產生的廢熱來加熱的。為了達到這樣的環境標準,建設成本會增加2%~7%,最快可在5年內收回投資。顯然,把運營考慮到成本效益裡,能幫助溫哥華團隊作出更有利於環境和社會長久健康的選擇。

04 尾聲

有研究人員指出,公民自豪、社會團結等“無形資產”應被納入奧運會主辦者的考量。溫哥華不僅舉辦了令人難忘的賽事,還給加拿大整個社會帶來積極影響,併為奧林匹克創造了持久的遺產——高水準的環保賽場做到了環境友好;土著居民的參與使本屆冬奧會更顯強大、包容,過去被遺忘的社會群體得到了幫助和補償;賽場的可持續設計及管理不但提高了資源的利用效率,更促進了全民參與運動。這些遺產帶來的影響是健康而長效的,涵蓋了經濟繁榮、社會公平和生態環境健康等多個方面,這一切都為後來的主辦者作出表率。溫哥華冬奧會結束了,而它的遺產將繼續流傳,造福更多社區和民眾。

參考文獻

[1] MACQUEEN Ken. Vancouver’s Olympics environmental and social impact[EB/OL]. The Canadian Encyclopedia. (2013-12-16)[2020-09-04]. https://www.thecanadianencyclopedia.ca/en/article/vancouvers-olympics-environmental-and-social-impact.

[2] The partnership for water sustainability in BC. Richmond Olympic Oval awarded “Sustainability Star” for rainwater management and other green features[EB/OL]. (2009-03-28)[2020-09-04]. https://waterbucket.ca/rm/2009/03/28/richmond-olympic-oval-awarded-sustainability-star-for-rainwater-management-and-other-green-features/.

[3] SturctureCraft. Richmond Olympic Oval “Wood Wave” roof[EB/OL]. [2020-09-04].

https://structurecraft.com/projects/richmond-olympic-oval.

[4] ARAGONRUIZ Antonio. Learning from the 2010 Vancouver Winter Olympic Games about aboriginal peoples of Canada[D]. Vancouver: The University of British Columbia, 2008. https://open.library.ubc.ca/cIRcle/collections/ubctheses/24/items/1.0055946.

[5] ZEIDLER Maryse. 10 years later, indigenous tourism still reaps the benefits of the 2010 Olympics[EB/OL]. CBC. (2020-02-22)[2020-09-04]. https://www.cbc.ca/news/canada/british-columbia/vancouver-olympics-indigenous-tourism-1.5471686.

[6] ZIMBALIST Andrew. The illusory economic gains from hosting the Olympics World Cup[J]. World economics, 2015, 16(1): 35-42. https://econpapers.repec.org/scripts/redir.pf?u=http%3A%2F%2Fwww.world-economics-journal.com%2FContents%2FArticleOverview.aspx%3FID%3D606;h=repec:wej:wldecn:606.

[7] MÜLLER Martin. After Sochi 2014: costs and impacts of Russia’s Olympic Games[J]. Eurasian geography and economics, 2015, 55(6): 628-655. doi:10.1080/15387216.2015.1040432.

作者:江北,加拿大英屬哥倫比亞大學交叉學科博士,美國伯克利大學城市設計碩士,獨立學者兼設計師,可持續生活倡導者。個人公眾號“布拉格向北”(UrbanistVancouver)

編輯、排版 | 張禕嫻

本文為本訂閱號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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