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作者：馬豔琴
【作者簡介】：馬豔琴，網名山竹。喜歡文字構建的世界。願意在家長裡短的閒暇裡，留一方天地餵養心靈。
張少石先生是一個很和藹的人。見過他的人，都對他不管見誰總雙手合掌的問候方式記憶深刻。張少石先生寡言少語，慈眉善目，長者風範。
張少石，號牧虎草堂主，伏虎散人，1951年生於河北省易縣。現居住在河北廊坊市。自小受家風薰陶與美術結緣，幼年刻苦鑽研畫技，並臨摹古今名作。現為一級畫師、中國書畫研究會理事、張少石藝術館館長、北京宣和藝術研究院副院長、北京陶然書畫院藝術顧問、中國畫家協會理事、北京文房四寶堂藝術顧問。
1972年從師國畫大師婁師白先生學習大寫意花鳥，而後又相識很多畫虎名家，少石先生開始傾愛於畫虎。他筆下的虎風格獨具，形神兼備、栩栩如生、有陽剛之氣和呼之欲出之感，受到國內外同行的高度評價。著名國畫大師婁師白先生為其30米長卷《百虎圖》題跋：“少石仁弟畫虎有其特點，能自成風格，構圖嚴謹，生動有趣，可譽以虎王之稱。”
作品多次刊登於《人民日報》、《解放軍報》、《文藝報》等各大報刊。個人傳略入編《中國書畫30年史》、《中國書畫教育成就大關》，並由河北美術出版社出版有《張少石畫集》。作品多次參加展覽並被國內外多家藝術機構及個人收藏。2007年被授予世界華人傑出藝術家、共和國傑出藝術家。其代表作品《雄風》、《雄風萬里圖》、《嘯雪》、《王者之風》、《遠瞻山河壯》等，《雄風萬里圖》丈二國畫被中國人們解放軍軍事博物館收藏。
齊白石大師人人知曉，關於他的趣聞軼事也是一搜一籮筐。他擅長花鳥、蟲魚、山水人物，筆墨雄渾，他的小動物更是栩栩如生。書畫界有這麼一個說法“齊白石的蝦，徐悲鴻的馬，李可染的牛，黃胄的驢，婁師白的小鴨子”。名師出高徒，婁師白、李可染、李苦禪都是齊白石的弟子，老師學生都是大師級別的人。他們最終在大樹旁站成了大樹。張少石是婁師白的弟子，婁師白又是齊白石的弟子，齊白石就是張少石的師爺爺了。他們畫風相近，一脈相承。齊白石曾說過：“作畫，在似與不似之間為妙，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
很有幸看見張少石先生作畫，都是大寫意。各色顏料準備好了，在筆洗裡盛滿滿的一缽水。有幾次我在筆洗裡盛了多半缽水，他叮囑我盛滿。等畫完了，還是滿滿一缽清水。我有點納悶又不敢問緣由，深怕先生看出自己的淺薄與無知。其實對於行家來說，還用得著你開口問嗎？你每一個細小的動作都在暴露著你自己的外行。這次藉著為先生寫東西的由頭，終於解開了多年的疑問：筆洗裡面的水越清，畫面才會越乾淨。
看張少石先生作畫，實在是一種享受。裁好的紙用鎮紙壓好，略略思忖一下，蘸了顏料，提筆在宣紙上點幾處大小方向不盡相同，似連非連的輕墨色點，看不出是什麼來；在那幾個墨團上筆鋒稍稍一動添幾筆淡墨色，就有幾隻蝦的輪廓了；再用淡墨色好像寫字一樣隨意寫幾筆撇捺，蝦的足也有了；每一隻蝦用輕墨色加一筆連接一下，蝦整體的感覺出來了；這時用濃墨色在蝦頭上順著蝦體畫一條短線，蝦頭凸顯了；用焦墨色在蝦頭兩側各畫一條短線，這蝦就長了眼睛像模像樣了；換小號筆，提氣，還用焦墨色給每隻蝦畫出頭髮絲一樣的蝦鬚，畫完了這些，蝦也就在紙上活了。沒有修改，一步到位，一氣呵成。幾隻蝦各是各的姿勢，有的靜靜地趴著，有的奮力遊動，有的懶洋洋地順水漂流……再蘸綠色的顏料，在畫面上隨意點幾個橢圓的點，用重墨勾幾條墨線，幾朵浮萍出現。至此，一幅完整的蝦圖便出現了。他創作的蝦圖蝦的數量不一，浮萍也是有的有，有的沒有，這和構圖有密切的關係。然後鈐印，一枚名章，一枚壓腳章。看著張少石先生作畫既輕鬆又隨意，忽然之間就有一種錯覺，覺得我自己好像也能遊刃有餘地在紙上畫出蝦來。但我深知，這不過只是過過嘴癮，“好像”而已。光“墨分五彩”這一條就夠我琢磨了，更不用說各種顏色的分類，光一個黃色按西洋畫分是什麼檸檬黃、橘黃、淡黃、土黃……按中國畫分又是什麼鵝黃、柳黃、杏黃……讓人云裡霧裡；構圖的疏密、意境、技法……一個頭有N個大。雖說不懂畫，但“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的道理還是懂得的，何況張少石先生付出了幾十年的光陰！
畫鴨子也是幾團濃淡不同的墨色，稍稍勾連，鴨子的雛形就有了，用橙色或者黃色勾出鴨嘴的人字形狀。開口有時大，有時小。鴨掌有時是三筆，有時是兩筆，有時僅僅一筆。畫完後，你看吧，這個開口大小、三筆兩筆一筆完全是由於鴨子們活動的方向或者狀態不同而呈現出相應的樣子。最後的一筆當然是眼睛啦，就那麼輕輕的，細細的一條小小橫線，鴨子立時就有了精神，一個個生動有趣，拙樸可愛，真是點睛之筆啊！他畫的鴨子數目不等：兩隻的，大多是眉目傳情，纏纏綿綿的樣子；小鴨子就是好幾只，有時甚至是一群。有的頑皮地抬頭，極力伸長脖子，想把高處葉子上的小蟲子啄下來；有的渴得急不可耐，向水塘前飛撲著；緊隨其後的小鴨子不甘示弱直追上來，扇動著翅膀；有的喝到了水，暢快地仰起脖子吞嚥……有的低頭，有的抬頭，有的扭頭，各具形態，憨態可掬。
一次，我看他畫一幅六尺牡丹，好像畫完了。牡丹花開得正豔，只是覺得那空白除了題字、鈐印，還似乎有點多了。心裡正想著下一步又該怎麼處理呢。只見張老師拿起筆，在空白處點了幾個很小的墨點兒，在小墨點上添了幾筆，好像是幾隻蜜蜂，又好像不是。在小小墨點兒的兩邊點了兩點金黃，在兩點金黃兩邊又各點了一個淡墨點，再用筆尖蘸一點清水，在淡墨點上各點一下，水墨交融暈染開來，蜜蜂翅膀的形狀與薄如蟬翼的感覺，立時顯現出來。兩點金黃是蜜蜂攜帶的花粉。有了這幾隻蜜蜂的參與，畫面立時就有了動感，顯出一派生機盎然。讓圍觀者深深折服。
張少石先生畫絲瓜，畫紫藤，畫牡丹，還畫荷花。他的畫色彩鮮而不豔，雅而不俗，給人以豐富多彩，清新簡練，生機勃勃之感，正是齊派一門的特點。巧的是那次在張少石先生作畫的現場，還有另一個畫家的《蝦趣圖》，大家就兩位畫家的蝦展開比較。雖然風格不一樣，但人們得出的結論是，那位畫家的蝦，精雕細琢，很細膩，很像，但彷佛被什麼束縛住了，有點匠氣。張少石先生的蝦不拘形式，靈動豐滿。
張少石先生更有名的是他的老虎。他喜歡老虎。前面說過，他跟隨婁師白大師學大寫意花鳥的時候，結識了畫虎的人，迷上了老虎。他喜歡老虎的王者風範。婁師白大師也看出他的天分，覺得他畫虎更有前途。張少石聽從婁師白大師的建議，一邊跟老師學習大寫意山水，一邊另闢蹊徑，自己鑽研畫虎。這一畫就是幾十年。“虎”與“福”南方有些地方是發一個音，“虎”就是“福”，“有虎”就是“有福”，虎是“百獸之王”，可以辟邪。
藝術需要天分，更需要勤奮。剛開始，他臨摹張善孖（張大千的哥哥）、何香凝（廖仲愷的夫人）的老虎。他心裡想的是老虎，可是畫出來的卻不知是什麼，後來有點老虎的樣子了，卻是張牙舞爪，這讓張少石先生很難過。為了畫好老虎，他連續好幾個月天天去動物園，觀察他們的生活習性、姿勢，邊觀察邊畫；在電視上看《動物世界》的老虎，時時定格，用尺子量老虎身體的尺寸，研究老虎身體的比例，不同時間段眼睛的變化……成了虎迷。他發現老虎的頭是一個完美的圓形，兩隻眼睛與鼻子構成一個等邊三角形，虎尾是身長的二分之一，虎尾最多也只可以到達前腿的位置……他按照一比一的比例不停地天天練習。光是這樣的日子就有五年之多。
多年的積澱融入天分蘸著辛勤的汗水，化作筆下形態各異的老虎。上山虎、下山虎、回頭虎、雪中虎、臥虎；藍虎、白虎……他說：“老虎的眼睛和驢子的眼睛是最漂亮的……”老虎的威風讓我心生敬畏，它的眼睛我沒有好好看過，只知道和貓有點像；驢卻是是因為有什麼“黔驢技窮”、“磨道里找個驢腳蹤”的說法，罵人也好像有這麼一句“蠢驢”，我認為驢子除了蠢就是笨。經張少石先生這麼一說，再一想，驢子那睫毛長長的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就在眼前浮現，真的是很漂亮啊！他還舉了一個例子：“在河邊喝水的老虎，特別是帶著虎崽喝水的老虎，警惕性是最高的，既要喝到水，又要照顧虎仔，還要提防來自四面的危險。雪地虎、上山虎、下山虎，他們行走的時候重心不一樣，骨骼和肌肉的隆起就不一樣，這些都得在畫中表現出來……”聽到這些，不禁對畫家異於常人的細緻觀察由衷地佩服，真是“畫龍畫虎難畫骨”啊！也真應了那句話“沒有誰可以隨隨便便成功”。斗轉星移年復一年，付出了多少心血與光陰，才讓老虎從自然界經他的畫筆走向我們！
老虎是山中之王，是威風凜凜、盛氣凌人的。但看張少石先生的老虎，眼睛裡少了點兒凌厲之氣，多了些溫柔與溫情，但自有一種不怒自威的王者風範。他筆下的小虎崽，活潑可愛，憨態可掬，讓人好想伸手一抱。
有幸見過張老師的《百虎圖》。30幾米長，卻沒有兩隻是完全一樣的，有的互相嬉戲，有的喝水，有的閉目養神，有的回頭，有的依偎在虎媽媽身邊，有的懶懶地望著，有的不屑一顧，有的彷彿巡視自己的領地……怪不得他的師父婁師白大師看過他的《百虎圖》，會在畫上有那樣的題跋。
我仔細觀察過張少石先生的老虎，也看過別的畫家們的老虎。我覺得張少石先生畫的老虎尾巴最有特點，不管是上山虎、下山虎還是別的什麼虎，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都很靈動，都很有力量。就會想起《武松打虎》那一段兒，就覺得那尾巴真是一條靈動的鞭，不動則已，一動便有千鈞之力，橫掃過來。
張少石先生窮其大半生都在他心愛的老虎上。很遺憾，他已經不再畫老虎，無緣得見他畫老虎的情景，一半是因為年齡大了，眼睛有些看不清，再則還有一段美麗而傷感的故事。
張少石先生與愛妻伉儷情深，藝術上也是夫唱婦隨。他畫老虎，妻子輔助，他比她大15歲。結婚前的張少石先生當過兵，既喝酒又抽菸，也跟軍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豪爽吻合。兩人談戀愛，妻子只有兩個條件，戒菸、戒酒，張少石先生都答應了。從結婚到愛妻去世之前幾十年都滴酒不沾，也不抽菸。有人說，女人減肥，男人戒菸，這是兩個成天喊著要做，卻永遠也做不到的事情。多年的習慣不是說改就能改得了的，張少石先生硬是做到了。除了對妻子的深愛之外，光是戒菸酒戒的毅力，就夠讓人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愛妻前幾年病逝之後，張少石先生就封筆再也不畫老虎了。雖然看不到張少石先生畫老虎的情景，但可以欣賞他畫的老虎。
不管張少石先生的寫意花鳥還是工筆老虎，都有一種和諧、包容、溫暖的東西在裡邊，這也正是他的人格魅力，就像一個人的文字始終在透露著這個人的內心世界。
張少石先生現在可是大忙人，忙著接受各種邀請，成天飛來飛去，辦各種展覽。畫老虎成了歷史，花鳥魚蟲現在還在畫。他說要畫夠100張荷花舉辦畫展——“盛世百荷（合）。
藝無止境，衷心希望張少石先生的大寫意花鳥技藝更加精湛，留給世人更多更好的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