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吾在四年多以前的一個初冬夜晚，為了想在“秋海棠”這個角色身上找點創造材料，我曾獨自溜到黃金後臺去私訪先生。
因為自己的衣衫有些襤褸，再加上無人介紹，我只能躲在無人的牆角里做一個不為人注意的訪客。那時候先生還沒有扮戲，坐在一進門的管事桌旁邊，圍了好些人，大家說東道西，我懷疑那位坐著的大胖子就是程硯秋。就算天冷穿的衣服多也不會胖的那個樣子，在您的身上，當時很難找出“唱青衣的私下的形態”。
程硯秋便裝照片
可是您的兩隻手卻使我注意起來，我不知道您是否平常就有搓手的習慣，不過當時我的確喜歡您搓手的動作，有美，有性格，但不幸的是我很快的被別人哄了出來。
差不多那一期您唱的戲我都聽了，每次當您出場的時候，觀眾都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原因是您太胖了，我更懷疑您怎麼樣來解決“胖”的難題，因為您唱的是青衣呀！
程硯秋後臺扮戲照片
可是在五六分鐘之後，觀眾會停了笑，而注意到您的戲，唱到最後觀眾會絲毫不理會您的胖，這種神妙的演技使我欽佩而驚異。
您的臺步跟您的身長成反比例。您是用斜行的方法來消減身長的缺點，當然化妝，衣服，尤其是水袖能幫助解決胖的缺點；但另外定更有東西在意識上使自己和觀眾都把“胖”忘記掉，這一點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
有很多演員不用扮裝就像“臺上的青衣”，可是上了臺並不一定能成功。由此可證明外型缺點的克服固然是件難事，但更難的到是在意識上的功夫！唱京戲的條件是要有最基本的許多技能，這些基本技能的好壞可以直接影響演唱時的成敗，有根底、有功夫的演員在臺上就跟別人兩樣。但回過頭來看看目前的話劇，說來真是慚愧萬分。
程硯秋之《春閨夢》
有自命清高的藝術家們說：話劇是高尚的，豈可像京劇一樣地在臺上翻跟斗。其實這正證明了他們自己不能瞭解，話劇演員一樣需要有他最基本的技能。蘇聯的演劇巨人史坦尼夫拉夫斯基，到年老的時候還是每天練習各部肌肉及器官的活動，這些可能有很多跟京劇的技能巧合的，因為世界各國最好的演劇藝術家們演技的成功，一定有他們獨到而相互類同的因素。
最近在黃佐臨先生家裡，您談過想具體地改革京劇，以後我們就沒有見面。現在您能在上海露演，實為吾人學習的好機會，並且是海上程迷之福音。祝成功！
（《程硯秋圖文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