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討厭喊麥,但別動不動就喊封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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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討厭喊麥,但別動不動就喊封殺

《驚雷》到底算不算難聽?聽喊麥到底丟不丟人?


在雅俗拉鋸的大潮裡,還應該保留每個個體“喜歡”的空間。一個全盤高雅的社會,又該多無趣呢?在不違背道德、不違反法律的底線之上,每個人應該都有聽一首“俗歌”的權利。

你可以討厭喊麥,但別動不動就喊封殺


你覺得《驚雷》這首“歌”,好聽嗎?


楊坤老師肯定覺得不好聽,否則他也不會在直播間裡大罵:“太噁心,俗氣……要旋律沒旋律,要節奏沒節奏,要律動沒律動,神馬玩意兒。”


大部分網友估計也覺得不夠好聽,否則社交平臺上成千上萬的評論也不會變成清一色的調侃:“聽周杰倫也就圖一樂,聽歌還是得聽《驚雷》。”


一夜之間,所有人都和《驚雷》劃清界限,作者MC六道最初回應楊坤的那句“如果沒人喜歡的話,它也不可能這麼火”,很快成為一個狂妄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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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天下》雜誌更是直接用反問“不會有人真的喜歡《驚雷》吧”作為標題,來評論該事件。


難道從來就沒有一群人發自內心地愛聽《驚雷》?難道自始至終喊麥的熱度都來自於圍觀和嘲諷?


答案或許並非如此。


在某音樂軟件上,我們找到一首喊麥翻唱《江歸江山歸山》。和《驚雷》類似,這首歌的歌手(姑且這麼稱呼)也是在動感的BGM裡,念著些毀天滅地的句子:幾年戰功名顯赫,淪落江湖刀劍客,漂盪江湖是寂寞,如閒雲又如野鶴……


這首翻唱熱度不高,只有寥寥幾十個評論,但大部分都寫著“好聽”,看上去挺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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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麥,成為審醜的一部分


首先要明確一點,我們並不是要為《驚雷》正名。


恰如楊坤和網友們所說,無論是從外在的詞曲還是從內在的思想來審視,這都是一首水準不高的歌,甚至喊麥能不能算歌,很多人心裡都要打上一個問號——


畢竟,邏輯不通的所謂“麥詞”已經足夠讓人惱火,如果躁動的背景音樂都並非出於原創,作為一首歌的創造性就很難不被質疑。


4月15日,有音樂製作人再度指責《驚雷》的編曲出自剽竊,對此《驚雷》作者MC六道發佈視頻道歉,稱自己最初使用這段demo錄製《驚雷》,並未從中獲益,目前已通知相關平臺下架,懇請作者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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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網絡上,這場爭論所帶來的影響還在擴大。


不過,與幾年前那首《一人我飲酒醉》帶來的討論不同,這一次,幾乎沒有人再去認真分析喊麥的文本邏輯和背後的誕生土壤,我們所見的,只有無窮無盡的戲謔。


有人把《驚雷》改造成不那麼難聽的搖滾版本,有人把《驚雷》拍成搞笑短視頻,有人把“天塌地陷紫金錘”這樣荒誕的歌詞做成表情包,還有人把喊麥中常見的歌詞和社會現實對應起來,作為地域文化進行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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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種看似搞笑的解讀有很大的地圖炮嫌疑。/ 微博@留幾手


喊麥格調不高,這點早已毋庸置疑,但這並不妨礙網民將它作為“快樂源泉”,在互聯網娛樂化的大潮下,越粗俗的內容,反而越具備流行起來、博人一笑的潛質。


從這個角度說,這首《驚雷》的確如MC六道回懟時所說的那樣,“比楊坤任何一首歌都火”。


在網絡審醜的氛圍裡,MC六道的問題在於“醜而不自知”,不僅沒有立正捱打,還要一再反駁,結果說得越多,暴露的問題越多。


要是他一開始就明白流量無分好壞都能變現的道理,大大方方地自嘲,甚至下場和網友一起調侃,那畫風就又不同了。


不信你看前段時間紅得發紫的網紅“郭老師”,她就是醜而自知,進而故意扮醜給大家看,把販賣醜陋變成了一門生意,至今還作為表情包,躺在無數人的手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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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麥的確俗,但大多數口口聲聲捍衛高雅的網友,實際上對於高雅文化的忠誠比自己想象中脆弱得多,他們真正喜歡的,或許是調侃《驚雷》時,滿屏的“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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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楊坤撞上《驚雷》


喊麥的文本,在很大程度上和網絡爽文是相通的:作為俠客大殺四方,作為帝王君臨天下,作為神仙遨遊雲霄,作為英雄佳人相伴,滿足了徘徊在社會中下層的壓抑青年們的大部分幻想。


與之對應的,是MC六道在現實世界中的回應一再自稱“草根”。有人質疑,既然是草根,為什麼還寫這樣遠離現實的歌詞?可事實上,大部分遙不可及的幻夢,都來自普通人。


一地雞毛的現實生活,才是幻想的最佳土壤。


其實,真要比草根,坐在攝像頭前直播一整天的MC六道,比起當年的楊坤來,還是差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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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臺上的楊坤。/圖蟲創意


1991年,愛好唱歌的楊坤十九歲,唱了兩首當時正流行的童安格的歌,順利考入內蒙古武警文工團,在這之前,他是工廠的工人,也是文藝骨幹。進入文工團以後,楊坤常去“走穴”,是團裡賺得最多的人。


兩年後,懷揣更大夢想的楊坤告別家鄉,闖蕩北京。初到北京,看著滿街的高樓大廈,他盼著自己能在其中有一席之地。那時,首都一百塊的房租都能難倒這個外地青年。


在酒吧裡唱了近十年歌,搬過幾十次家,最終在新世紀初,楊坤趕上了唱片業的落日餘暉。2002年的專輯《無所謂》和2003年的專輯《那一天》,賣到了上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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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兩張專輯大賣之後,刀郎的《2002年的第一場雪》橫空出世,幾乎成為最後的熱銷唱片——儘管在很多傳統音樂人眼裡,站在八樓前等二路汽車的刀郎已經有點俗了。


然而更俗的還在後面。


似乎每一次媒介轉換,都能帶來大眾文化品位的下跌。刀郎之後,越來越多中國人開始習慣用隨身聽、電腦、MP3聽歌,屬於唱片的年華一去不復返,屬於互聯網音樂的時代已經來臨。


替後者打頭陣的是《老鼠愛大米》,這首2004年的口水歌一個月的下載量,就抵得上一張銷量數十萬的唱片。而和直白到不能更直白的《老鼠愛大米》比起來,刀郎歌曲的文學性一下子就高出一大截。


當年的楊坤,或許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十幾年之後的喊麥更是乾脆連旋律都省了,和它比起來,《老鼠愛大米》是不是又顯得動聽了許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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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代飛速更迭,所有人的座標都跟著變化,要永遠認清自己的定位、永遠分得清雅俗,談何容易。


1992年,還沒有成為“德高望重老藝術家”的楊坤老師,正在發愁要不要去北京闖蕩,在內蒙古隔壁的吉林,MC六道出生。


誰又能料到,多年之後他們將以這樣的方式相遇。就像2005年炮轟《超級女聲》的楊坤,也不會想到幾年後,自己就坐在了《中國好聲音》的評委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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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32場演唱會的承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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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眾總愛高雅,但有人自甘下沉


幾乎每一屆受眾都聲稱自己熱愛高雅,但總不乏明星自甘下沉,擁抱所謂的庸俗潮流。


比如你能想象,如今在臺上上躥下跳的諧星大張偉,曾是中國最有希望的搖滾新星嗎?


1999年,也就是楊坤老師還在酒吧裡唱歌的那幾年,幾個未成年北京男孩湊成的花兒樂隊正式出道。第一張專輯《幸福的旁邊》賣了幾十萬張,比朴樹還高。


當時大老師給專輯起名字的理由還很詩意、很少年:因為他在學校裡的同桌正在和一個姑娘談戀愛,總說自己很幸福,大張偉覺得,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幸福的旁邊。


尤其是零零後的朋友們,聽聽當年那首《靜止》:


“寂寞圍繞著電視垂死堅持/在兩點半消失/多希望有人來陪我,度過末日/空虛敲打著意志/彷彿這時間已靜止/我懷疑人們的生活,有所掩飾……”


這還是你們認識的大老師嗎?


後來,隨著搖滾熱退潮,樂隊頭上的光環也在消散。大張偉寫出了《嘻唰唰》,但同伴不接受,據說,他用最最現實的理由說服他們:你們想買寶馬嗎?唱了這首《嘻唰唰》,就可以了。


於是,在前後兩代人的記憶裡,這個少年的形象發生了斷裂:有人說他是口水歌手,有人記得他是搖滾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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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王蓉。


提到這個名字你或許會陌生,但說到她的《小雞小雞》,你一定有所耳聞。儘管太多人表達了對這首歌的厭惡,但不妨礙它成為大街小巷的洗腦神曲。


可如果你再聽聽這首2003年的《請說出來》,你還會認為王蓉是真的品位低下嗎?


同一年,這首《請說出來》成了情景劇《都市男女》的片尾曲,在這部片裡,我們能找到青澀的姚晨、沙溢、喻恩泰,成為柏林影帝十幾年前的王景春,當然,還有很多日後籍籍無名的面孔。


有人上浮,有人下沉,有人被關注,有人被遺忘,但這往往並不取決於高雅或是低俗。如果所有人都像他們自稱的那樣熱愛優質音樂,王蓉的《小雞小雞》又是唱給誰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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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俗之辯,到底在爭論什麼?


2000年,央視青歌賽辦到了第九屆,二十五歲的貴州姑娘龔琳娜剛從中國音樂學院畢業,走上這個舞臺。


有別於日後賴以成名的雷人造型和誇張唱腔,那時候的龔琳娜,裡裡外外都更像一個典型的晚會歌手:清秀的妝容,得體的談吐,長長的裙角拖在反光的地板上,舉止之間顯得有些拘謹。


龔琳娜的參賽組別是專業組民族唱法,她唱了一首《斑竹淚》。


今天的我們再聽這首歌,大概很難不被龔琳娜的唱功打動,也很難不感慨:唱《忐忑》《金箍棒》的龔琳娜,竟然也這麼“正經”地唱過歌。


最無奈的事正在於此:能給予一個人藝術地位的,當然是那些高雅的作品,但能讓一個人名滿天下的,卻往往是不會在藝術史冊上留名的“平庸之作”。


我們的社會很像一列長長的火車,最前面的車廂和最後面的車廂隔著遙遠的距離,但它們又分明是一個整體,誰都不能丟下其他車廂獨立行駛。


前面車廂的人們認為自己正站在時代的最前沿,而最後一節車廂裡的老人,只覺得這些年輕人正把列車引向危險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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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誇的社會搖和喊麥,到底是因還是果?忙不迭地撇清關係,甚至喊著一禁了之,就能讓華語音樂一躍上一個新臺階嗎?


畢竟,在雅俗拉鋸的大潮裡,還應該保留每個個體“喜歡”的空間。一個全盤高雅的社會,又該多無趣呢?在不違背道德、不違反法律的底線之上,每個人應該都有聽一首“俗歌”的權利。


更何況雅俗爭論的背後往往是草根和廟堂之間的話語權爭奪,高高在上的廟堂,也不總是能代表高雅,比如疫情之中,層出不窮的文聯體散文、老幹體詩歌以及晚會式公益歌曲,讓人大跌眼鏡。


每一個人都可以選擇聽或者不聽,但不能輕率地決定作品的死或生,提供一個相對開放的創作環境,和一個充分競爭的市場,才能對我們的創作者和受眾,多一點信心。


尤其是在當前動輒喊打喊殺的網絡輿論中,我們有一萬個理由討厭《驚雷》,但在敲下“封殺”兩個字時,卻一定要慎之又慎。


在後續的回應中,大概是為了表現對《驚雷》的不屑,楊坤老師站在鏡頭前,一手一杯咖啡,一手一瓣大蒜:咖啡我愛喝,大蒜我愛吃,《驚雷》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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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顯,咖啡在這裡象徵陽春白雪,大蒜則象徵下里巴人,而以《驚雷》為代表的喊麥,根本不入流。


上一次搬出“咖啡大蒜理論”吵得不可開交的還是郭德綱和周立波,如今,吃大蒜的那個成了振興相聲的大師,喝咖啡的海派笑星卻成了網絡上的談資和笑柄,世事變幻,讓人怎能不唏噓。


說到底,《驚雷》難聽歸難聽,但跳出這一首歌,從更高的視角俯瞰,一個作品、一個作者究竟是雅還是俗,除了很大程度上取決於自身的成色,有時候還要看時代的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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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曹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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