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时代背景特殊,女人普遍属于从属性地位,没有外出做官、经商、大张旗鼓搞事业的机会,但这并不意味着女性完全没有工作机会。
以贾府为例,大家族好比一个庞大的家族企业,运营管理岗位众多,王熙凤就是其中重要的高级核心管理人员。
王熙凤所管理的事务,涉及人事任命、财务审核、执行运营等多个领域,可操作的空间非常可观。
第四十五回《金兰契互剖金兰语,风雨夕闷制风雨词》中,李宫裁带着探春、宝玉等姐妹上前来“闹事”,王熙凤立马拍板放话:五十两银子。
让我们来复习一下,贾府中的五十两银子是什么概念。
贾宝玉、林黛玉、探春等公子小姐们,一个月的正式工资是二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相当于探春这样一位千金小姐,二年零一个月的工资。
这笔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多是从制度规则的层面来看,超过两年的工资,很多。
少是从灰色空间的角度来说,王夫人动辄给了刘姥姥一百两银子,王熙凤一笔不正当“生意”挣了三千两;给诗社的五十两零花钱,在贾府的大富大贵面前不算多。
问题在于,王熙凤的权责究竟在什么范畴之内?
她为何可以不用请示、不走流程,直接拍板发钱呢?
第一点,人情牌。
王熙凤很爱钱,但她更爱在贾母、王夫人面前塑造自己“不爱钱”的懂事体面形象。
贾母张罗众人帮她过生日,她主动提出要出李宫裁的份子钱。
人前摆出一副非常懂事的姿态,字字句句提出惊动大家过意不去,人后却根本舍不得这几两银子,尤氏来收钱时用尽手段、抵赖不成又威胁。
给小姑子大姑子们诗社的这五十两银子,王熙凤打算从哪一项里扣除?
当然,她可以直接以这个名目从官中的账目上走账;贾母、王夫人等虽然都不爱诗歌,但不会阻止小朋友们正常的娱乐活动,更不会为这点零花钱而动气发火。
但王熙凤会这样做吗?
以王熙凤的风格,她很可能明面上表示“自己倒贴钱陪小姑子们玩”,实际上暗度陈仓不掏钱这样可以博得贾母、王夫人开心,博得一个懂事体贴贤明的好名声。
反正私底下,她有的是“挪用”的办法。
贾母和王夫人当真这么傻这么好骗吗?
当然不是,她们当然能明白王熙凤究竟搞了什么鬼。
但她们不会在乎这几十两银子,她们要的仅仅是虚妄的面子。
第二点,贾府行政流程上的弊端。
虽然我们总说贾府内部类似于家族企业,但毕竟有非常大的不同。
贾府的诸多重要业务,并非纯粹性质的业务,而是家族团圆饭、家人生日等家族团聚活动。
这些场合,对于厨师、扫地阿姨、管事阿姨来说是工作场合,但对于贾母、王夫人和各路公子小姐们来说,则是娱乐场合、非工作场合。
这样的两种性质交织在一起,就导致了贾府执行的标准往往难以统一,很多时候不能纯粹就事论事、以制度奖惩来管理全流程,而注定要看人情分、要顾及家人脸面、要考虑节庆等活动氛围。
王熙凤答应发给诗社的这五十两银子,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
从企业运营必要性的角度来说,这一项超支部分,恐怕没有太多合理性;
但从亲情角度来说,给孩子们一大笔零花钱,似乎又是无可辩驳的合理操作。
王熙凤之所以不用请示,未必是因为她权责够大、在运营层面能独立做主,而是因为她将这件事情归为“给孩子们零花钱”的非工作范畴。
不同身份属性和不同维度的规则,混杂一处,往往容易滋生问题。
王熙凤当真看不清这一层隐忧吗?
她应该能懂,但她不在乎。
她只要眼前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要这哪怕是虚妄的“和和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