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是不是“最具種族主義”的美國總統？即便曾經在2016年積極投票支持他當選的華人選民，在特朗普的“中國病毒”種族主義言論煽動下，現在都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從參選2016年總統第一天，特朗普就宣稱要掃清華盛頓的沼澤，打破一切常規，尤其是談到種族問題時，無論是他擁護出生身份論（指責奧巴馬不是美國出生），把非洲國家稱為“狗屁國家” ，告訴有色人種女議員回到她們的故鄉，稱墨西哥移民為“強姦犯” ，在總統辯論期間拒絕譴責白人至上主義者等等。
如今美國兩極分化嚴重，，如果新冠疫情在美國愈演愈烈，特朗普所渲染的“中國病毒”，又或者是大選後發生暴力衝突，會不會導致華人遭受更多的種族歧視和攻擊？要知道，即便歷來被評為偉大總統之一的羅斯福，在二戰期間，將12萬日裔美國人作為“敵人”關押起來，這也充分暴露了美國種族主義的黑暗史。
事實上，回顧美國200多年的歷史，種族主義融入了美利堅合眾國的建立，這是建立在對美國原住民的種族滅絕和奴隸制的基礎上的; 前18位美國總統中，有12位實際上擁有奴隸。美國公共廣播電臺NPR也就此採訪普林斯頓大學歷史和公共政策教授朱利安•澤利爾（Julian Zelizer）： 特朗普是美國曆史上種族主義最嚴重的總統嗎？作為歷史學家，澤利爾迴避了簡單的“是”或“否”的回答，而是列舉了特朗普與歷任美國總統的對比。
問：在過去的四年裡，特朗普總統以非常戲劇化的方式破壞政治規範，特別是關於他的種族主義或種族主義行為，備受批評。你認為他在這方面是個例外嗎？
澤利爾：我確實認為他在很多方面都很特別。與此同時，我認為他完全植根於當前的政治。例如，如果你想看看他關於種族的言論，包括他在第一次辯論中的言論，當時他在白人至上主義和“驕傲的男孩”右翼組織問題上不會讓步，這是一件相當令人震驚的事情。這並不是說，沒有哪位總統不是嚴重的種族主義者。顯然，在南北戰爭之前，總統們支持奴隸制。在20世紀60年代之前，總統們反對民權。但是今天，在2020年，對於一個在白人優先權力問題上，如此挑釁的人來說，這是個例外。
特朗普的種族主義言辭，從來都是肆無忌憚
但是，僅僅因為特朗普作為美國總統是獨一無二，並不意味著史無前例，我認為應該從這個重要角度評估他。比如說，特朗普總統自上任伊始，就在他的言辭和行政政策中表達並支持對移民問題的非常強硬的觀點。在他呼籲國會的過程中，他試圖將美國政治極大地轉向右翼，如何看待美國移民，允許哪些人群進入美國。這不是特朗普的獨有政策。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共和黨在這個問題上一直朝著非常右傾的方向前進。在移民問題上持自由主義立場的小布什總統，他在試圖通過某種改革方案、允許在已經身處美國的人獲得合法身份留在美國時，幾乎沒有來自本黨的支持。
就他的競選方式而言，特朗普相當臭名昭著，因為他總是說對手的壞話，試圖抹黑他們，貼標籤說是危害國家的激進分子。他胡亂搞事方式相當引人注目，而且在他出格言論行為，也是非同尋常的。但是我們看到其他總統也做過類似的事情，比如老布什總統。
問：所以特朗普並不是獨一無二的，但他是否在種族問題上加大了賭注？
澤利爾：他加大賭注，大聲說出沉默的部分，這很重要。通過大聲說出來，他賦予了它更多的合法性，而且成為總統後，他以一種不同的方式賦予更重的分量。
里根在大選反“福利女王“的口號，是衝著這個名叫琳達 · 泰勒的女人而產生的（1944年）
自20世紀60年代以來，許多總統都曾在美國國內的種族衝突中扮演過角色。理查德 · 尼克松在1968年發起了一場關於“法律與秩序”(law and order)的運動，在他看來，這基本上是一種含蓄的方式，用來談論激進的民權組織對國家秩序的影響。上世紀80年代，羅納德 · 里根不斷談論“福利女王”(welfare queens) ，將貧困描述為一個非裔美國人問題，並因使用這種修辭手法、利用美國白人的這種憤怒和焦慮而受到了正確的批評。
但特朗普只是大聲說出來ーー他非常直接。當我第一次聽到，我並不感到驚訝，這在共和黨政治中，遠比人們想象中更根深蒂固，而且特朗普從第一次參選就開始這麼做了。
問：你告訴我們，在把歷任美國總統與特朗普相比較時，我們真的應該考慮戰後的總統——而不是從內戰到美國開始的總統。為什麼？
澤利爾：有時候，我聽人們討論這個問題，不管特朗普總統使用什麼詞彙，或者他發出什麼信號，總會有一個回答: 看看內戰前的總統。他們大都是支持奴隸制度。還能比這更糟的總統嗎？這是千真萬確的。我認為這種比較很快就會消失。我們早擺脫了美國內戰影響。
因此，我認為衡量特朗普總統的所作所為，應該根據我們現在的處境，這樣才有意義。如果對比時間線拉得太長，就會錯失焦點，很難理解特朗普的觀點為何與時代脫節，即為什麼他的言論如此危險。
問：如果拿特朗普和尼克松相比，特朗普的表現是不是更好？
澤利爾：是的。這種對比有意思，是因為兩人都是自民權革命以來的總統，而且是美國政治現代時期富有爭議的總統。我認為兩者有很多相似之處。尼克松當然喜歡咄咄逼人地使用總統權力。尼克松喜歡利用反對民權運動所形成的反彈力量ーー這就是他用“法律與秩序”的言辭所達到目的。尼克松可以對他的對手非常粗暴ーー可能簡單粗暴地把任何競爭者列入敵人名單，哪怕對待身邊幕僚也是簡單粗暴。
不過，兩人有什麼區別呢？在某種程度上，尼克松仍然理解治理國家的重要性。他仍然堅持認為總統的工作是主持大局，並試圖就當前的問題與國會達成協議。我認為特朗普完全不理會作為總統的職責要求。他並不在乎，約束自己的不良行為。他會在公開場合做的。他不關心使用暗語和發送信號。他只會非常清楚地表達他對這些極具爭議性的問題的看法，甚至對總統權力的看法。
尼克松仍然懂得自我約束，懂得分寸邊界。相比之下，在特朗普身上看不到這種謹慎或自我約束，這是最令人擔憂的。
問：就個性而言，我得說，有些總統肯定更有親和力。但特朗普的傲慢、政治不正確和種族主義言論臭名昭著。在記憶中，我們是否曾經有過另一位總統類似行為呢？
澤利爾：不，在最近的記憶中沒有。例如，人們有時會在幕後談論林登 · 約翰遜的語言。如果你聽他與不同政客交談的私人錄音帶，你會發現他經常使用非常種族主義的語言。眾所周知，尼克松對幾乎所有社會群體都有一套可怕的詞彙。
因此，許多總統私下裡使用了不友好或公開的種族主義言論，而且許多總統都不是彬彬好人。約翰遜就是一個非常粗暴和無情的傢伙，即使對待身邊幕僚也不例外。眾所周知，克林頓的脾氣隨時都可能爆發，誰都不願意衝撞他。但這與人們評價特朗普總統，完全不能類比。特朗普他可是在2020年，而不是1964年，使用了所有種族性攻擊語言，在他的推特上，在總統辯論中或者在他的集會上公開地使用。還有他的待人方式，包括粗暴在政府內部解僱的人，公開駁斥反對他的人。
問：公眾對總統的看法，和他們的實際行為，常有偏差。那麼，特朗普的“種族主義”差評，真的與他的履歷相符嗎? 還是我們看待這個問題的角度不對？
澤利爾：這是個好問題。歷史最能說明問題，不同時期美國總統曾經歷不同挑戰。1942年羅斯福執政時期，簽署9066號行政命令，關押了超過12萬名日裔美國人，就是最好的例子。羅斯福總統將國家從最嚴重的經濟危機中拯救出來，併成功地領導美國在反法西斯戰爭中取得勝利，但是很難迴避，羅斯福拘留日裔美國人，在種族主義的記錄是多麼糟糕。
人們現在記得，肯尼迪總統挺身而出，支持民權運動。但是直到1963年，他其實承受很大批評壓力。他遲遲不願意力挺，因為擔心這樣做，會影響他的政治聯盟，削弱自己的地位。
關鍵是，一旦特朗普的總統任期結束，我們應該真正考慮一下你提出的問題: 特朗普這些言辭在多大程度上變成了政策得到落實？例如，在反移民的言論方面，自從難民禁令頒佈以來，他採取了許多措施，這些措施完全符合他的願望。
此外，在某些方面，言辭才是最重要的。總統面對公眾措辭是如此重要。都會對現實政策產生影響。總統一言一語，往往是對我們國家影響最大的事情之一。在將來總統檔案中，歷史學家會重新評估特朗普推特的信息。他試圖合法化和正常化的歧視詞語，將成為歷史記錄的一部分。他所說的大部分是極端反動言論，和他在實際施政之間是否有脫節？我還無法評估。但我們應該對歷任美國總統都要做類似評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