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周易》“神”的解讀

“蓍之德圓而神”這句話,是用形象比擬的手法來談蓍的性質。也就是說,把蓍比作是一個圓。圓的特點就在於它能循環運動,以此來說明蓍的性質是運動變化的。如果從事實上去理解它,揲蓍以占卦,蓍一旦圓動起來,誰也不曉得它會在哪裡停下來。這既是要表明《周易》的運動變化之持點和性質,也證明了圓運動是未知的東西。既然它是運動變化,又是未知的,那就不是人的主觀意識所能控制的,所以就稱之為“神”。這樣就提出了一個對“神”學應該如何去理解的問題!

在《易傳》裡,“神”字用的很多,通觀全書,不下三十餘處。僅就談蓍而言,也多處提到“神”。如“天一、地二;天三、地四……”一節,最後一句話歸結為“此所以成變化而行鬼神也”。《繫辭傳》也說:“神以知來”,“是興神物”,此處又講蓍的性質是“圓而神”。因此“神”的問題,不可不辨也。

在卜筮的體系裡,“神”是最高的主宰,超自然的化身。《周易》哲學曾改造了卜筮的神學宗教體系,要回答這個問題,需要作一些具體的考察和分析。經過仔細考察就會發現,“神”與“道”是緊密聯繫在一起的。《繫辭傳》說:“一陰一陽之謂道”,最後則歸結為“陰陽不測之謂神”。所謂“道”,就是一陰一陽的變化。用今天的話來說,也就是一切事物都包括著一陰一陽對立面統一的規律。“神”字則是用來說明陰陽對立面統一變化過程的。為此,《易傳》對“神”字的確切含義作了三點說明:一是“陰陽不測之謂神”。這個“神”字,是講陰陽變化錯綜複雜無有窮盡,人的主觀意識難以預測和把握的,故稱之為“神奇”。二是“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這個“神”字,是形容陰陽變化過程非常快,人的主觀意識不易覺察,故稱之為“神速”。三是“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者也。”這個“神”字,是指陰陽變化過程非常微妙,容易使人不知其所以然,故稱之為“神妙”。“神奇”、“神速”、“神妙”都是用來形容“道”的陰陽變化其中的勢態,並不具有名詞的意義。這是應該首先明確的。

其次,為了進一步闡明“神”字的這一新的特定內涵,《繫辭傳》又從淺出的角度舉出了一個實例。誰能行不由戶呢?那就用門戶的開閉之理來說明“神”的含義。故《繫辭》說:

是故闔戶謂之坤,闢戶謂之乾。一闔一闢謂之變,往來不窮謂之通。見乃謂之象,形乃謂之器,制而用之謂之法。利用出,民鹹用之謂之神。

門總是時開時關的。開門多是白天,稱之陽;關門多為黑夜,稱之陰。正因為門能開關往來不停地運動變化,人們才可以進出通達而無阻。陰陽往來變化的道理就是如此的!門能夠被看見,是因它為有形象,有形狀有形象則必然能成具體的器物。從門這個具體器物的一開一關變化中就可裁製出抽象的法則來,那就是陰陽往來的變化規律。老百姓天天都利用門這個具體器物一開一關而出出入入,只知其然,卻不知其所以然,而把所有的所以然都歸之於神的支配。這一實例說明:對神,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普通的老百姓不曉得什麼是陰陽變化規律,所以認為事物的變化是神在起作用。而瞭解陰陽變化規律的人,則把一切具體事物的運動變化歸之於事物矛盾運動的自身。

因此,《易傳》反覆強調“神明其德”,即把領悟“神”的性質作為學《易》和道德修養的最高準則。繫辭傳說:“神知化,德之盛也”,“精義入神,以致用也”。唯有精研事物之至理,達到認識事物變化之所以然,然後才能明自什麼叫作“神”。達到了這種境界才能談得上對《周易》的學以致用,此非大德之人不足與聞。因此張岱年先生曾說:”《易大傳》改造了神的觀念,提出了關於神的新界說。”這一見解是完全正確的。

對“神”字如何理解,不僅關係到對《周易》哲學中一些概念怎樣理解,而且直接涉及到對蓍的性質如何去認識。在《周易》裡,“神”字並不是超自然的化身,從而也就明確了“蓍之德,圓而神”,“神以知來”和“是興神物”的這些“神”字,並不是講蓍具有超自然的神通,而是說《周易》的性質是變化的。由於它的運動變化體現著天地變化的一定規律,所以才用它預知未來。由於《易傳》改造了神的觀念,自然也就改造了蓍的性質。在卜筮那裡,蓍是向神發問的手段,而佔得一卦又是神的回答和啟示。《易傳》則將其解釋為是一個變化之物,它像一個圓球那樣能滾動,滾到哪裡停下就佔得哪一卦。我們之所以要用一大段文字來辨明“神”字的真正內涵,就因為這個問題的重要性。也可以這樣說,不瞭解“神”字的內涵解釋,就不能瞭解蓍的性質;不瞭解蓍的性質,就不可能瞭解《周易》這一部書

,那又怎樣能從神學那裡脫胎出來而成為哲學著作呢?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