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命限高杆背後,有著不可估量的大生意



作者 | 鴻羽

原創首發 | 金角財經(ID:F-Jinjiao)


“眼瞅在跟前,還要繞半天”。

說的,就是被濫用的限高杆。

早些天,一份國務院督察組的通報揭露了限高杆在許多省市被濫用的現實。

督察組在河北、山東、河南等多個省市調查發現違規在國省幹道、農村公路及城區外環主要過境通道限高設卡、隨意執法等問題,嚴重影響貨車通行效率和道路交通安全。

一旦氾濫,就成了災禍。本來用於保障交通安全的基礎設施,成了懸在馬路上空的“剃頭刀”。

限高杆違規密集設立、嚴重低於正常淨高這些現象背後,給當地帶來的是不可估量的利益。

奪命限高杆林立,其實是一盤很大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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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幻鐵桿

限高杆,是一根魔幻的鐵桿。

有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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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米里,出現5個限高杆。

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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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式限高杆,你看中間留的那個位置,就是專門給警車的車燈和公交車經過的。

和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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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經過車輛必須低於2.2米。

當然,還有要求低於1.3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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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比較慘烈的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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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帶著黑色幽默氣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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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公安特警的警車,被限高杆剃掉了頭。

多年以來,這跟鐵桿在全國各地肆意設立,把一些地方的交通與運營市場弄得烏煙瘴氣和哭笑不得。

限高杆發明的初衷,主要用於橋樑、涵洞、隧道入口處的門型構架,一般為鋼結構焊接而成,起防護橋樑、涵洞、隧道的作用。

起先,是有大量的人在國務院“互聯網+督查”平臺反映許多地方的限高杆濫用的問題。

按著這些線索,督查員走進山東、河北、河南等地明察暗訪,他們好像走進了限高杆的“展覽館”:各地限高杆標準混亂、高度不一;從龍門架、智能升降到“高低杆”“超長杆”“陰陽杆”……樣式不一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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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向限高杆高度不一,車輛冒險逆行


在這些地方,限高杆被髮掘出除了保護橋樑涵洞以外的各種“妙用”,以及保障交通安全以外的經濟價值。

最常見的亂象,是地方在國省幹道及農村公路上違規設立限高設施,迫使貨車繞行、逆行。

在石家莊市,三環以內道路就建有限高杆222處,其中固定限高為2.8米的有103處,升降限高為2.8—5米的有113處,公交車也要緊擦著限高杆才能勉強通行。


出現違規限高杆的國道、省道,對應的一般都是一二級公路,而市城區道路、縣道、鄉道很多都是三四級公路。


按照城市道路工程設計規範規定,各種機動車行駛城市道路最小淨高(地面到限高杆高度)為4.5米。按照公路工程技術標準,高速、一二級公路的淨高應為5米,三四級公路的淨高應為4.5米。


而我們常見的貨車,相關法規要求重型、中型載貨汽車,半掛車載物等貨車,通行高度從地面起不得超過4米,載運集裝箱的車輛不得超過4.2米。


這意味著,在4米或4.2米高度之下的普通貨車,基本都有通行的自由。


而在石家莊鹿泉區宜安鎮政府周邊,大約500米長的距離,就有5個高度不到2.8米的限高杆。

在安陽市湯陰縣,農村公路上設立了34處限高杆,省道302湯陰段兩側村道設置多處高度僅為2.2米的限高杆,有的村莊在每個路口上都設有兩米多高的限高杆,有的在一條道路上就安有6個限高杆。

一輛普通的五菱小麵包車高約2米,也就是說,除了小麵包車,幾乎沒有貨車能夠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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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安陽,由於限高,貨車無法正常送貨,用電動三輪車像“螞蟻搬家”一樣轉運。


而且按照《公路安全保護條例》,鄉道、村道的出入口設置必要的限高、限寬設施,但是不得影響消防和衛生急救等應急通行需要。


但是,由於目前所有的法律規整都沒有對“必要的限高”有明確的、科學規定,因此各級政府就打著保護鄉村道路的名義,濫設限高杆。


要知道,這些限高杆,一不小心,就會成為奪命杆。


2018年10月11日,四川成都某小區一女子突發疾病,救護車卻限高杆擋在小區外,該名女子因為無法得到及時的救援而身亡。


2018年12月,武漢一輛雙層公交車在在八坦路上白沙洲高架匝道處,與限高梁發生碰撞,致9名乘客受傷,其中2人重傷,1人受傷乘客經搶救無效已死亡。


2019年1月7日,山東博興發生一起貨車撞上限高杆的事故,造成1人死亡。


2019年5月10日,河南漯河一物流倉庫起火,火光沖天,黑煙滾滾,十餘輛消防車前往撲救,但在火場附近消防車被限高杆“卡住”無法通過,所幸當日大火已被撲滅,沒有人員傷亡。


……


這些,都只是冰山一角。


不少司機吐槽,那種限高特別低的路段,應該叫做“剃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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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高杆治理大氣汙染?


為什麼這些地方會出現2.8米、甚至是2.2米的限高杆,難道這些地方都在上演現代版的晏子使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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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設這麼多限高杆,各地政府由自己的理由。

每一個限高杆在設立之前,在申報建造之前,在官方文件上,看起來有充足的理由。歸根到底幾乎都是:一是緣於大氣汙染防治的巨大壓力,二是出於保護城鄉道路需求。


例如,在安陽市湯陰縣那段設了34個限高杆的農村道路,有湯陰縣環境汙染防治攻堅戰指揮部辦公室(以下簡稱“攻堅辦”)、公安局、交通運輸局、韓莊鎮政府、伏道鎮政府、白營鎮政府等多個設置主體。


也就是說,限高杆林立背後,是不同的政府部門為了實現治理大氣汙染而設的。是多部門合力的“結果”。但是,不讓車走就沒有汙染了嗎?


這些理由,看起來都很正當。


實際上,盲目限高不僅解決不了環保汙染問題,車輛繞路,排放量增加,反而帶來更多負擔。


各地政府違規設置限高杆的理由不僅充足,當上級部門要求整改時,他們還會找來各種理由推諉,

“力保”限高杆


其實,這不是第一次對限高杆亂象進行整治。2019年7月交通運輸部曾經在全國範圍內開展清理整改,並且要求建立清單管理臺賬。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督查組發現,山東、河北、河南等地部分市縣在專項清理工作中敷衍了事,工作走過場,整治不徹底,造成摸底排查和清理規範數據嚴重失真。


原來,聊城市荏平區等3個區縣排查報告限高限寬設施和檢查卡點86處,莘縣等5個區縣以電話形式進行所謂“零報告”。


後來,督查組查出聊城市共有限高限寬設施和檢查卡點703處,

莘縣等5個縣區漏報瞞報359處。


淄博市去年查出限高設施402處,僅拆除63處,不少以保護道路的名義、補辦相關手續的方式被當地政府變相保留下來。


石家莊市藁城區原來只上報了21處,本次督查發現126處,臺賬與實際存在較大差距。


安陽市湯陰縣共排查出限高設施和檢查卡點33處,擬拆除30處,但大多未及時拆除。今年1月,又以防疫名義新增了4個檢查卡點。


這次調查發現,不少地方對於為了省去監管的麻煩,乾脆選擇一刀切的處理方式,用限高杆徹底隔離一切大型車輛。


而農村道路的管理部門理直氣壯地認為,設那麼多限高杆是為了防止貨車超載。他們認為超載車輛會破壞道路,而道路的養護需要極大的成本。


這個理由,看起來更加正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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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貨車超載問題嚴重,但這種一刀切“一限了之”的方式,讓

正常、不超載的貨車也無法通行,那就不得不讓人好奇,這路是用豆腐渣建的嗎?


隨處可見的限高杆儼然成為貨車運輸的一大障礙,不合理的限高杆,不僅增加了運輸成本,更重要的是降低了物流效率。


而汽車繞更遠的路,排放更多的車尾氣,加重空氣汙染,這跟環保初衷、大氣汙染防止的目的南轅北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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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後的生意

這裡必須再次重申,限高杆的設計初衷,是為了保護橋樑、隧道,以免貨車太高,撞擊橋樑,或者卡在隧道里面釀成交通事故。

至於後來說的限制貨車超載、保護鄉村道路、治理環保這些作用,是人們在使用限高杆的過程中,額外發現的妙用,並不是限高杆本身的存在的意義。

開始設立限高杆以後,人們發現,限高杆十分有價值,特別是限高杆能產生“市場價值”,限高杆背後,便衍生了很大一盤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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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察組的調查報告特別點名石家莊市、聊城市、淄博市、安陽市這幾座城市。這些城市不僅限高杆被違規濫用,更重要的是,在2019年7月那一輪的自查中,這些城市存在嚴重的瞞報漏報、拖延拆除等問題。


為什麼他們不願意拆除違規限高杆,甚至還瞞報漏報?


這背後,或許是因為他們發現了限高杆其實能給當地帶來不錯的收益。


聊城市省道706違規設置的4處限行卡點,每個檢查點分別標有“前方貨車禁行 違者監控抓拍”“大氣汙染防治檢查站”等藍色提示牌,禁止8噸以上的柴油車禁止通行。


因此,不少貨車被迫繞行穿城高速,

繳納更多的高速公路通行費

怎樣知道貨車是否在“8噸以上”?

事實上,檢查點的現沒有任何檢測設備,判斷標準全靠目測來判斷貨車是否超標。為此還扣押了幾十輛貨車司機的駕駛證、場道路運輸從業資格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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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那些設了限高杆的路段,也不是完全不能走。想走可以,先辦證。


但證不是那麼好辦的,用貨車司機的話說就是“提著豬頭都找不到廟門”。


辦證難度大成本高、跑腿麻煩是貨運司機普遍遇到的麻煩。


以石家莊為例,辦理貨車通行證只能線下辦理,辦理難度大,要在多個部門間多次輾轉,一個通行證辦下來,少則幾天,多則20多天;


山東淄博市臨淄區部分區域禁行貨車,個別路段的通行證不能網上辦理,只能按交警部門作息時間線下辦理;


安陽市區柴油貨車通行證辦理需經過各縣區攻堅辦、市環保部門、市攻堅辦、市公安局逐個審批,辦理時間長,從幾天到幾十天不等......


貨車司機秦師傅提起辦通行證,很是感慨。“去交警隊辦理,他們說沒聽到指示,你再等等,可我們等不起啊。”


石家莊交管局數據顯示,2019年1月1日至2020年9月16日該市禁行區域內行駛的黃牌貨車每月平均16625輛,而未持有通行證行駛的黃牌貨車每月平均13042輛,佔78.4%。


在各種限高限行限證的規定和證件難辦的背景下,大部分司機硬著頭皮闖禁行、吃罰單。


有司機一提到罰單就激動:“我的12分只剩3分了,你說我的分都去哪了?”


更麻煩的是,一套流程走下來,通行證的有效期用不了三兩趟就過期了,且每到一地都要重新申請,很多人認為“不划算”。


2020年5月1日至9月16日,石家莊市未辦理通行證行駛的黃牌貨車被罰27350次,罰款金額273.5萬元,扣除82050分。

在安陽,制定了專門的《柴油貨車路檢路查聯合執法檢查站考核辦法》對抽檢數量和不合格車輛檢出率作出明確要求,對於分數排名靠後的單位每月進行通報批評甚至約談問責。


檢查找出不合格的貨車似乎已經成了“KPI”。


這樣的考核制度下,過度執法問題頻發。

安陽市安陽縣國道515湯陰界至瓦店高速段道路維修結束、已恢復正常通行4天后,又因“環保管控”需要,對國道進行二次封堵,造成車輛滯留、繞行。

不少限高杆十分魔幻,按照規定,同一道路應該採用統一限高杆,鄉道和村道而且是在出入口設置,而不是在路中間設置。


但不少入口沒有設置限高杆,中間卻設了低於正常高度的限高杆,車輛進入後無法掉頭,直到被卡在限高杆下,才不得不呼叫拖車。


而賠償撞毀限高杆的罰款。拖車費、賠償費又是一筆不小的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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氾濫的限高杆還傍生“帶路”黃牛的生意。


在這些地方,黃牛叢生。為了保證運輸產品的時效,不少貨車會選擇花“買路錢”找黃牛進城。一般按照每車每次150元收取費用,石家莊某運輸公司負責人提供的一份手機轉賬記錄顯示,2019年以來公司用於“黃牛”帶路的費用達32100元。

還有一些地方利用限高限寬措施,直接把貨車趕到收費公路上。


限高杆帶來更多司機罰款扣分、黃牛帶路、辦理通行證、高速路費、拖車費、損毀賠償等等直接或間接的利益。


不過,這些變相收上來的都是小錢。在限高杆採購這方面,似乎存在更大的“灰色空間”。

根據各地方的採購合同,很多限高杆造價不菲。

一套限高杆再配置相關控制設備造價多在30—50萬元之間。石家莊經濟開發區安裝8個限高杆,造價達237萬元,平均每個29.62萬元;石家莊三環路上某路段有61套限高設施,總造價達3457.6萬元,僅興華路與藁梅路路口的一個限高杆花費就達52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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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打開某電商平臺搜索“限高杆”發現,普通限高杆最低30元左右,普通智能升降的限高杆大約200元,就算是市政制定款的可遙控智能升降限高杆,也只需要1萬6。


當然安裝限高杆還有其他成本,但1.6萬和52萬的差價,也確實讓人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差價為何如此大。


這層巒疊嶂的限高杆背後,或有另外一層灰色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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