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書法家們~第367篇
【原創】他自刻過一方印章：“斯、冰之後，直至小生。”
文/盧秀輝
我少年時，特別喜歡錢坫，原因是他的一方印。那方印刻的豪氣干雲，深深打動了少年的我。他自刻的印章：“斯、冰之後，直至小生。”狂浪不羈。
錢坫，是錢大昕的族侄，他們還在五服以內，不算太遠。錢坫的祖父錢梅生錢燿、錢煌二子，錢燿生錢塘、錢煌生錢坫。錢塘是乾嘉時期著名的學者，是錢坫的嫡堂兄，歷代記載多誤為親兄弟，其實是舛誤了。
錢塘只比錢大昕小七歲，錢塘又比錢坫長十歲，錢大昭和錢坫同年出生，而錢坫從小與錢塘關係密切，所以錢大昕、錢大昭兄弟和錢塘、錢坫兄弟雖然是兩代人，年齡的相仿，使他們相與共學，相互切磋，他們都力主實事求是之學，對此尤有神解。
錢氏一族，學問顯著，卻家道不振，陷於貧困。包括錢大昕一門，錢大昕青年時代，入贅岳父母家，依附於王氏一門。錢坫家也是家貧，甚至到了無以自存的地步。為了讀書，錢坫得到了錢大昕的很多幫助，學業上更是得到了錢大昕的指授。錢坫的族叔錢大昭和堂哥錢塘對他的幫助也是很大，沒有另外三錢，就沒有以學問、書法著名的錢坫，錢坫與錢大昕並稱“疁城二錢”。
錢坫舉業不順，乾隆三十九年，三十一歲時，中順天鄉試的副榜，從此，錢坫在舉業上就落拓了。為了生存，他不得不開始他的遊幕生活。他與王昶、翁方綱、朱筠、孫星衍、洪亮吉、姚鼐、黃易、伊秉綬、阮元、張問陶、包世臣等人相友善。錢坫學術上得力於錢大昕，而他能進入仕途則得力於畢沅。乾隆四十一年，時畢沅在陝西做巡撫，聘錢坫入其幕府工作。乾隆四十八年，大修西安城牆，錢坫耗用了兩年時間，參與了前期的準備工作，“所有城身地腳、形勢離下，以及支用銀糧，估計數目，必得善於測量並嫻習算法之人細心詳核。”而此時錢坫已經捐了州判，在等候吏部分配工作。畢沅特別上書，奏請將錢坫分發到陝西試用候補。他在奏摺中說：“查有就職直隸州州判錢坫，江蘇嘉定縣人，甲午科順天鄉試製榜貢生，長於測算，向在臣署，所有城工估計冊籍俱令遙一悉心查核，極為詳細。現在大興工作，擬將該州判飭交工所，專司核對、測量銷算等事。”請求將錢坫分發陝西試用候補。
從前做官，一個位子很多人等著，很多人雖為候補，候了一輩子沒有補上實缺的大有人在，何況，錢坫捐的是個從七品，補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畢沅此舉，一是錢坫確實懂地輿、精算之學。西安大修在即，畢沅很需要這樣的助手；二是畢沅讓錢坫在陝西補個實缺，一點問題也沒有。封疆大吏留用區區爾曹小吏，吏部照例是不會駁的。況且，修西安城牆又是國之要策。到乾隆那，也是照準，乾隆批示“如所請行”。
批示一到，畢沅就讓錢坫實補了陝西乾州州判，後來又做過興平、韓城、大荔、武功知縣。嘉慶二年，錢坫署華州知州，時陝西白蓮教教匪四起，率眾直抵華州。華州位居渭南，乾隆時期雖然不再領縣，已降為散州，但是，華州乃陝西入河南要衝之地。華州失，匪能東進入河南、亂中原。當時形勢非常迫切，城無重兵，亦無遠拒的弓矢，錢坫促人砍竹，仿古人之法用竹為強弓，箭矢以竹鐵為之，二人拉一弓，能達一百五十步左右。又在此基礎上，做成能發十斤重石頭的大彈弓，竟能遠發三百步。靠此利器，前後斃教匪無數，華州城得以保全。
時松筠出任陝甘總督，專事川鄂陝三省白蓮教起義一事，奉命駐紮在漢中督辦糧餉。聽聞錢坫土法退敵，心生敬佩。而錢坫也因操勞過度，竟至一病不起。松筠知道後，親至臥榻探望他，並主動問起他未刊著述的事宜，錢坫取出《史記注》著述，親手交付松筠，並叮囑松筠“這是我三十年的心血，全在裡面了。請君莫要負我。”松筠含淚收下他的書稿，催其南歸養痾。嘉慶五年（ 1799年），錢坫棄官歸鄉時，已因中風，右邊的身體偏廢了。
錢坫歸居嘉定縣望仙橋鄉後，又徙外岡，復僑寓吳門。原配曾氏不能再育，膝下無一男半女，在朋友們的勸說下，納妾陸氏，陸氏為錢坫生有二子，長子不慧。錢坫歿於蘇州寓所時，二子尚幼，陸氏也時方二十七歲，孤兒寡母，陸氏卻矢志守節，一直活到七十六歲。其中經功了多少艱辛、多少眼淚，箇中甘苦，惟有自知。錢坫晚年得妾如此，是上天饋贈他的最好的禮物。陸氏是蘇州有名的節婦，歷受官方褒獎。
錢坫僑居吳門後，往來於蘇州、揚州、松江等地，並改用左手作書，這是個艱難的過程，與他相交往的許多宿學鴻儒見證了這一過程。右手作書尚難，何況左手？他將鐘鼎文、石鼓文及秦漢銅器款識、漢碑題額，交相互用，忽圓忽方，用似篆似隸的結字，創造了尤為精絕的新書風。
錢坫著有《詩音表》一卷，《車制考》一卷，《論語後錄》五卷，《爾雅釋義》十卷，《釋地》以下四篇注四卷，《十經文字通正書》十四卷，《說文斠銓》十四卷，《新斠注地理志》十六卷，《漢書十表注》十卷，《聖賢冢墓誌》十二卷。
錢坫工篆書，精通篆籀，自負不凡。他自刻過一方印章：“斯、冰之後，直至小生。”自認可上追秦朝李斯和唐朝李陽冰，翰墨為世所珍，人爭藏弆。時不令英雄獨舞，鄧石如一出，將篆書推向了新的高潮，有一點可以肯定，篆書在當今的濫觴，鄧石如厥功至偉。但是，不可否認，錢坫在篆書發展史上確實起到了推動作用。錢坫病廢前，作品都能循規蹈矩，秀美雅緻。他的篆書密不透風，與清代其他篆書作者有所不同。病廢以後，他在作品中表現的古樸蒼厚的氣味更濃，更有新意，氣韻滿而不塞，富有變化。
錢坫（1744—1806），偶自署泉坫，字獻之，一字靜子，號十蘭、篆秋、月光居士、八奚居士、閱音亭長，晚號扁（蹁）跳人、跳扁病夫。江蘇嘉定（今屬上海市）人，世居該縣望仙橋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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