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問丨疫情當前,全球停火有沒有可能?

病毒不分人群,抗擊疫情成為全人類共同戰役。

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3月23日呼籲世界各地全面停火,共同應對新冠肺炎疫情。古特雷斯的呼籲得到安理會幾大常任理事國的響應,法國總統馬克龍4月15日積極呼籲全球停火,並且聲稱已和英美等國就此問題達成一致。與此同時,據稱,俄羅斯方面也在研究停火的可行性。

但不管怎麼說,“全球停火”聽上去都像是一個理想。

每個軍事衝突背後都可能有不共戴天的矛盾或者錯綜複雜的利益交織,而一場瀰漫全球的疫情是否就能讓人們擱置仇恨,共同抗疫?

一個衛生事件能否給全球和平帶來一個契機,抑或給更大的戰爭埋下伏筆?

一份安理會層面的停火決議是否有望出爐?而這樣一份決議對沖突的各方又能起到多大的約束力?

《顧問》本期訪談嘉賓:

顧問丨疫情當前,全球停火有沒有可能?
顧問丨疫情當前,全球停火有沒有可能?

何處仍有硝煙?

Q 顧問:古特雷斯說,新冠病毒不分國籍、民族、派別、信仰。反過來理解,他這句話恰恰也說明,當前全球各地的戰爭與衝突大多是國家之爭、民族之爭、派別之爭、信仰之爭。

很多人可能並沒有一個明確的概念,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還有哪些地方依然在蔓延戰爭的硝煙?

A吳思科:全球軍事衝突最為突出的地區無疑是中東,新冠疫情破壞性最大的地區也是中東,最早是伊朗,而後是土耳其、以色列等國受到衝擊。這個地區的一些國家本來就陷入長期的戰亂,特別像敘利亞、也門、利比亞,衛生設施早就受到嚴重毀壞,疫情使其人道主義危機雪上加霜。

我注意到,聯合國關於中東問題的五位特使(敘利亞、也門、黎巴嫩、伊拉克等)前幾天也發表聯合聲明,呼籲中東衝突各方停火,通過對話化解分歧,共同抗擊新冠疫情。

與此同時,以色列和哈馬斯(實際控制加沙地帶的巴勒斯坦伊斯蘭抵抗運動)在抗疫方面也進行了一些合作。

但同樣不乏有些方面將疫情視為機會的做法,比如土耳其這兩天對敘利亞北部的庫爾德人就加強了打擊,再比如也門戰局中出現過停火的聲音,但還是有衝突在繼續。

A王逸舟:目前全球的戰亂或軍事衝突主要分佈在兩個區域或板塊,其中規模較大、歷時較長的是所謂的“新月地帶”,從北非、西亞、中東,一直到西非、中非這一帶,全球90%的戰亂和武裝衝突都集中在這一區域,包括利比亞、敘利亞、馬裡、也門、南蘇丹等等。

這些衝突大體上從上世紀90年代海灣戰爭或冷戰結束以後就開始出現,9·11之後,隨著美國大規模打擊反美政權,剷除恐怖勢力,圍剿本·拉丹,推翻薩達姆政權、利比亞卡扎菲政權,之前的騷亂就變得不可收拾,一堆又一堆的馬蜂窩變成一個又一個泥潭,外溢出了大量難民,湧向歐洲、西非、撒哈拉以南,甚至往東蔓延,成為全球熱點和高危地帶,也成為當今世界主要戰亂地。

另外一個規模較小、持續時間還不是很長的是俄烏衝突,在烏克蘭東部即俄烏交界地帶出現的戰亂時打時停,對歐洲而言也是一大痛點。大國調停、各國遊說有時奏效,比如《明斯克協議》的簽署,有時又失效。

除這兩個區域以外,全球其它地區都比較平穩。南亞印巴邊界的克什米爾雖然還有一些衝突,但是相對可控,而且規模很小,對全球影響有限。非洲南部經歷過長期戰亂,但現已轉危為安,發展得也比較好。歐洲北愛爾蘭曾經有過恐怖勢力,西班牙南部也有分裂主義的衝突,現在都已相對平息。

五常能否聯手?

Q 顧問:英國簽署了全球停火計劃,美國據說也緊急宣佈全球停戰60天,俄羅斯似乎也有此意願。

但不確定性依然存在,比如外界觀察到,美國並沒有放鬆對伊朗、委內瑞拉等方向的排兵佈陣,以色列還在向約旦河西岸加速推進,烏克蘭軍方拒絕停火。照此形勢來看,一份五常聯手的共同決議能否出爐?

A吳思科:我覺得這個可能性是存在的,聯合國安理會承擔著這樣的責任。

中國也一直在做著這方面的努力。通過對話的方式解決問題,是我們的一貫立場。疫情發生後,我們在援助的同時,也在推動停火。

法國在中東地區有自己特殊的關切,對巴以問題提出過自己的想法,積極呼籲停火也符合它作為安理會常任理事國應有的作用。安理會推動全球停火正當其時。

A王逸舟:我不太確定這樣一份決議能否出爐。在各大國達成協議前,會經過多重考量,不只是應對疫情,其中必然也摻雜各國原有的矛盾和爭奪,包括各自在地區的勢力範圍和需要庇護的“小兄弟”,這些勢力範圍和“小兄弟”很可能趁亂得勢、渾水摸魚。

在利比亞或敘利亞,一些大國(土耳其、俄羅斯、伊朗等外部勢力)的直接干預看似停止,但從實際情況來看,小規模的武裝和地方勢力反而以此為契機,推進其戰略目標,五常聯手發佈聲明的難度可見一斑。

超級大國如果有此倡議,類似的協議更有可能達成。假設美國是在奧巴馬任內,尤其是在他剛獲諾貝爾和平獎的那段時間,他會願意推動這份聲明。顯然,現今特朗普政府並無擔當領頭羊的跡象。

但需要強調的是,聯合國秘書長的全球停火呼籲是全球性阻擊疫情的有機組成的部分,並非唯一。

在不久前召開的中日韓與東盟十國的“10+3”會議上,各成員國領導人就強調了要加強地區性的合作,共同阻擊疫情,同時恢復經濟,防止糧荒,避免社會失序。

非盟也召開了重要會議,向域內貧困國家提供核算檢測試劑。歐盟也在出臺相關措施。秘書長的呼籲與“10+3”、歐盟、非盟等多邊機構的努力構成了一個平行四邊形的合力,從不同角度,在不同領域(經濟、安全、醫療等),以不同力度,向著共同目標推進。

全球抗疫多難?

Q 顧問:每隔一段時間,全球停火的呼聲都會在國際社會響起,比如四年一度的夏季奧運會,主辦國就會呼籲各方在16天的賽程中全面停火,但是真正響應的很少,何況現在這場疫情會持續多久尚且未知。聯合國層面呼籲停火的前提是全球抗疫。實現全球抗疫現在面臨多大問題?

A吳思科:全球抗疫的合作面是主流。

中國早期也得到了多個方面的同情、支持和援助,中國在自身壓力依舊很大的情況下盡力支持其它國家抗疫,同時也毫無保留地向世界衛生組織和其它國家推介我們的經驗教訓。

世衛組織在向全世界警告疫情嚴重性、普及預防方法、引導科學界研發疫苗、弘揚守望相助等方面都發揮了很重要的作用。

美國的盟友們也沒有響應對世衛組織的非難,而是支持世衛組織發揮的領導和協調的作用。

A王逸舟:疫情早期,當受災地區還沒有擴大到亞洲以外地區,人們沒有料到新冠病毒的傳染性會如此之強,更沒有想到它所造成的全球經濟衰退會如此之劇烈。08年金融風暴雖然也對實體經濟造成影響,但它還是符合傳統經濟危機週期的特點。

這次新冠疫情對經濟的衝擊可以說是“活久見”,航空、旅遊、飲食、物流……很多行業幾乎是瞬間中斷。疫情之下,各國都傾向於實行擴張政策,以期短時間內刺激經濟,但從長遠來看就是通貨膨脹,無異於飲鴆止渴。

在此背景下,我們更應加強周邊合作,擱置爭議,抱團取暖,因此,中日韓與東盟的“10+3”合作非常值得肯定。

值得注意的是,在此次全球抗疫的過程中,從道義制高點的意義上來看,英國和法國的表現不僅積極,而且精緻。

在美國臨時中斷給予世衛組織會費之時,英國向世衛組織和其它國際組織提供了2億英鎊的援助,對財政並不寬裕的英國政府來說,2億英鎊不是小數目,此舉可以使其擴大國際影響力,而且,英國君主對整個英聯邦的講話也在國際上引起共鳴。

法國同樣有此意識,凡是重大國際危機降臨,在各大國中,繼承戴高樂主義精神的法國總是表現得別具一格。

對中國而言,雖然近些年來在婦女保護、兒童健康、電商發展等領域得到國際上的響應,但是,在涉及衝突、戰亂、難民、核等高政治領域,中國的倡議還很難變成全球決議。

俄羅斯同樣力所不逮。

美國則是有實力卻沒意願有時甚至還會唱反調攪局的超級大國,不能指望奧巴馬時期投入鉅額資金、協調和領導全球阻擊埃博拉疫情的高光時刻再次出現。

決議意義何在?

Q 顧問:不排除個別國家一面聲稱停火,一面卻沒有放棄戰爭的選項,因為對外開戰可以轉移國內矛盾,掩蓋國內抗疫不力等事實。

如何避免任何一方開動戰爭機器?安理會停火決議對已有衝突各方以及意欲開戰的大國是否會有相當程度的約束力?

A吳思科:實事求是地講,要讓中東地區衝突各方完全尊重聯合國的停火決議是不現實的,但決議還是能起到積極的引導作用。

而關於個別國家某些激進派為了達到“甩鍋”的目的,會不會進行軍事冒險行動,這種擔心並非沒有根據,有些政客的所作所為確實讓人不放心。

但是,儘管他們沒有放棄這種手段,卻也意識到了實現這種手段的難度之大,而且也承擔不起因此付出的代價。

A王逸舟:如果安理會通過停火決議,的確會對各國貿然訴諸武力的企圖起到道義上、法理上的約束力,但是作用有限。

儘管如此,我認為,主要軍事大國發動戰爭的可能性並沒有加劇,而是在削弱。

對外開戰只會使其得不償失,這一點從老牌帝國航母官兵的病毒傳染率上看得出來。即便某些戰爭販子竭力推動軍事行動,也不會獲得國內認同。最多就是代理人戰爭,比如給中東某個武裝派別提供武器,唆使其擴張地盤,搶佔有利地勢。

Q 顧問:如果說聯合國的停火決議即便通過也作用有限,那麼,提出這樣一個理想的意義何在?

A吳思科:每一次大的疫情都會帶來思考,讓人類看待自然、看待彼此的理性更進一步。人類假如想要征服自然或者過多地向自然索取,必將受到自然的懲罰。

當共同的威脅來臨,那些種族矛盾、信仰矛盾、意識形態矛盾是否還那麼重要?相信越來越多人會看得更清楚。

但是,抱有冷戰思維、零和博弈心態的人肯定還照樣頑固,他們抓住任何機會想要打壓對手,比如國際社會呼籲對深陷困境中的伊朗放鬆制裁,這樣做不僅有助於伊朗緩解人道主義危機,對中東地區整體抗疫形勢都將有利,但是,有些人就是不肯鬆手。失道者寡助,最終他們也許會改變立場。不管怎麼樣,聯合國不會因此放棄呼籲停火的努力。

A王逸舟:聯合國成立75年來,我印象中尚未有過因為疫情呼籲停火的先例,這是一個史無前例的倡議。

儘管它帶有理想主義的色彩,充滿了侷限性和對其可操作性的質疑,但是,國際關係的實質本身就是現實的考量和理想主義的推動的相互作用,就像神話傳說中那位揹負巨石週而復始的西西弗斯,看似在做無用功,卻能從中看見人類的毅力、堅持,發展的前景和點滴的改進。

有決議、有呼籲總比沒有強,否則我們就沒有超越人與狼的叢林法則。美好的願望和殘酷的現實永遠交織在一起,形成對比,我們不可能只看到其中的一面。

而國際關係就是在現實主義的博弈、磨合和考量中不斷展示出聯合國和多邊體系的生命力和存在意義,展示出人類向善向好的願望,秘書長的倡議和各大國的響應因此才顯得可貴。

顧問丨疫情當前,全球停火有沒有可能?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