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
1
到底是遠了。
遠到午夜夢迴，去星光中尋你。
而星光散淡，棲身的，已不是當年我熟悉的那片天。
是夜，初秋風涼，蛙聲低淺。
我寫出故土二字，簌簌的，其中似有落葉，即將飛下。
2
青紗帳的記憶也早就遠去。
在我可以自由奔跑的歲月裡，青紗帳是一面刻著藍天白雲的屏幕——播放的不是世俗的語聲，而是萬物拔節聲。
那時我的快樂跟隨著小小螞蚱與小小蜻蜓。
跟隨著一切，可以單飛，不必強問歸路的生命。
3
轉山轉水，終於轉到現在。
與你隔時空而望，你我之間，無船，也無岸。
默對是一種多麼深的寂寥。
而寂寥，此時用來描寫你我，又是多麼淺。
時而，看你上方的浮雲，也終於沒有問詢暖寒幾分——遙視裡，我們前行，紅塵後退，諸事皆如漣漪泛水。
所留印跡深入骨髓。
又恍若從未相扶相濟。
4
陰天了，眼看時光成為覆蓋在窗子上的流水。
也眼看韶華漸失，一日快似一日。
我要如何，忍住沸騰的心意，只交付給天地一臉沉靜？
老家的房屋在“故土”的框子裡待著。
“故土”的意象在這散字裡跳躍著。
而這只是內心深處的動盪——年歲已深，我已說不動更多有期而無望的低語，為又一段人生，加一勺薄薄的糖。
5
其實，也想不起過往到底有多長。
過往是十年，二十年，還是三十年？
越細數，越驚悸，越細數，越惆悵。
你已經成為我一生中最不能剔除的一部分。
包括快樂幸福，包括憂傷怨艾。
包括擁有時，如鉤的月亮與豐沛的相互給予。
樹高千丈，落葉歸根。
我知我的歸處，永遠是你。
6
黃沙大漠，日落長河。
我能不能去那裡，找一找荒涼處的自我。
看一看胡楊的三生三世。生死相連，而再世是否還相識？
隔了太久的時間，還有誰對發生過的一切深深記得。
有源無終的疑慮與渴望都漫無邊際。
一如這些年，我對你。
7
看一眼，路遠天長。
想一下，別夢依稀。
從老家飛來的雁行要去別人的家鄉。
從老家屋頂上漏下的星月，已多久沒有落在我的案上。
我能推開窗前烏雲，推不開秋天帶來的涼意。
我能步步遲遲，拓寬與你之間橫向的空間。
卻不能握緊沙礫，截住指縫間飛逝的流年。
我只能看著今日無影掠過。
一絲白髮表示了心頭的灰燼。
8
人至中年，思路瘦削。
眾多潮湧之情尚未成形，已被空洞的目光分散成潛流。
因而我說不盡——
與你之間萬縷千絲的掛牽，是一個情至深處的出口，還是一個終生相依的歸宿。
我只相信，半生離家，唯有走向你，才不是歧途。
9
天低了，暮色將掩去桑麻，夜雨將被我的囈語湮滅。
聽一曲《歸來》吧，如同聽——
有人在老家點上桔黃燭火，我想要的未來在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