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於立生
去年9月3日，被欠薪9個月的河南固始縣分水亭鎮中心校教師張貴剛在QQ群發佈“去教育局慶祝教師節”的言論。4天后，他被固始縣公安局以“煽動、策劃非法集會、遊行、示威”的名目，處以10日行政拘留。事後，他提起行政複議，信陽市公安局認定，處罰決定事實不清、證據不足。但今年2月1日，固始縣公安局再次調查後，又認定張貴剛構成尋釁滋事，維持10日行政拘留處罰決定不變。他再度申請複議，不過這次，信陽市公安局認定“尋釁滋事”定性正確，他只好提起行政訴訟，要求撤銷行政拘留決定書，但固始縣法院和信陽市中院均駁回其訴訟請求。目前，他正準備申訴。他說：“我只是討薪的方式方法錯誤，並沒有尋釁滋事。”（12月1日 上游新聞）
張貴剛說要“去教育局慶祝教師節”，意思無非是要去信訪，表達催討欠薪的訴求，但籲請全縣教師都去教育局門口的說法，確實欠妥。《信訪條例》第18條規定：“……多人採用走訪形式提出共同的信訪事項的，應當推選代表，代表人數不得超過5人。”
不過，嘴炮歸嘴炮，去年9月6日中午，他察覺異樣後，解散了有80多名響應者的QQ群；當晚，該縣教體局工作人員、網警、派出所民警也陸續到訪，警方對他進行了訓誡。所謂訓誡，指對輕微違法者，責令其認識、改正錯誤，並不得再犯。
當地警方對他予以訓誡的法律依據，是《信訪條例》第47條規定：對違反相關規定、程序的，“有關國家機關工作人員應當對信訪人進行勸阻、批評或者教育。經勸阻、批評和教育無效的，由公安機關予以警告、訓誡或者制止；違反集會遊行示威的法律、行政法規，或者構成違反治安管理行為的，由公安機關依法採取必要的現場處置措施、給予治安管理處罰……”
張貴剛既已被訓誡，且並未再犯，那麼，遵循“一事不二罰”原則，當地警方就沒有再對他行政拘留的理由。
但是，不過時隔4日，當地警方以“煽動、策劃非法集會、遊行、示威”對他處以10日行政拘留；當然事後，經他申請複議，信陽市公安局認為沒證據表明他不聽勸阻，“行政拘留10日”的決定事實不清、證據不足。而由信陽市公安局認定無證據表明他不聽勸阻可見，就是當初當地警方對他進行訓誡是否合適，都是頗值商榷的。
但當地警方再查後又認定他構成《治安管理處罰法》第26條第4款的“其他尋釁滋事行為”，還是應處10日行政拘留；就好似從百寶箱裡又祭出了一款法寶——總有一款適合你，能治你。
所謂“其他尋釁滋事行為”，在警方執法實踐中，通常是指：當事人無事生非，在公共場所起鬨鬧事，導致公共秩序混亂，但嚴重程度又夠不上刑事制裁的違法行為。可一則，張貴剛在QQ群發佈“去教育局慶祝教師節”言論，卻屬事出有因，是為維護自身合法權益，催討欠薪，並非無緣無故，無理取鬧；二來，嘴炮歸嘴炮，他也及時收手，並未付諸實際行動，更談不上造成擾亂當地教體局正常辦公秩序的實質後果。所以，“其他尋釁滋事行為”，和他的作為也是殊難掛鉤。
當地警方在行政處罰決定書中，認為他“通過網絡發佈煽動性言論，嚴重影響了固始縣教師隊伍穩定和正常教學工作秩序……”可追根溯源，導致教師隊伍軍心不穩，乃至教學工作渙散的，難道不是當地的欠薪行為嗎？迴避製造問題的人，反去歸咎提出問題、反映問題，維護自身合法權益的人，這又是什麼道理？
張貴剛在被行政拘留後，又被當地教體局據此作出降級降薪的政務處分，現在每月實際到手的錢，只是2000元出頭，只有原來的一半。雖然當地教師欠薪問題已得到解決——今年3月，該縣財政局補發了教職工2019年前三季度的平時目標考核獎和補貼，但當日的“為眾人抱薪者”——催討欠薪的維權“領頭羊”張貴剛，卻陷入了幾要被“凍餒”的逼仄困境。這不能不令人要往他疑似招致了打擊報復方面聯想。
俗話說：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窮不能窮教育。教師欠薪問題，業已得到國家層面的高度關注。9月29日，教育部、財政部、人社部聯合發佈《關於開展拖欠義務教育教師工資等問題摸查工作的通知》；國務院辦公廳督查室更是派員赴各地明察暗訪，針對拖欠教師績效工資、生活補貼等問題進行督查。而催討欠薪教師疑似被“秋後算賬”，招致“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式打壓的情況，和全面整頓清理教師欠薪問題的大氛圍，真是頗顯違和。要是不予及時糾正，而令積極維權、催討欠薪者沒好果子吃，那麼今後，誰還敢去做反映教師欠薪問題的“出頭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