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磚茶，國際範。
—— 題 記
羊樓洞古鎮水墨長卷
（請橫屏觀看）
▽
▲ 李丹丹 手繪
千年古鎮羊樓洞的松峰山上
那一尖新芽永遠不會知道
它將踏上多麼壯麗的旅程
殺青、揉捻、發酵、蒸壓
脫胎換骨，逆流北上
去聽江河激盪
嘆落日雄關
望曠野鷹翔
伴著蒼涼的馬頭琴去溫暖冰原上的宮殿
去莫斯科和聖彼得堡煮出磚茶的醇香
它不會知道
一萬三千公里的茶道
已經為它鋪開
壹
荊楚一壺茶
衝騰五千年
“一神一聖，一紅一黑”
炎帝神農發現了茶
開啟了中國的種茶飲茶史
茶聖陸羽傳下絕世《茶經》
對於茶的記述開世界先河
宜紅百年，位列中國四大工夫紅茶
而開創中國茶三百年輝煌
成就一條萬里茶道的正是
青磚茶
▲ 赤壁羊樓洞茶園（汪孝文 攝）
青磚茶的鄉愁
牽繫在鄂南山間的羊樓洞
兩三百年前
俄羅斯出版的《大清皇輿圖》上
湖北只有兩個地名
一個是漢口，一個是羊樓洞
明清鼎盛時期的羊樓洞
是湘贛鄂三省茶葉產銷集散中心
常住人口兩三萬
流動人口卻有五萬之多
千米老街上
集聚兩百餘家茶廠茶莊
19世紀中葉
羊樓洞年產磚茶1300萬公斤
高峰時茶廠工人上萬
鄂南茶葉貿易躍居全國第一
羊樓洞也成為“世界茶業第一古鎮”
可以很霸氣地說
“先有羊樓洞，後有大漢口”
▲ 羊樓洞古街（劉克強 攝）
古鎮因茶而榮
晉、徽、粵、湘、贛、鄂
六幫茶商往來
英、俄、日等各國茶商
國際資本逐鹿
俄商還第一個架起專線通電羊樓洞
第一個以蒸汽機生產代替手工作坊
青石板街感受著近代文明的律動
1907年，第一部無聲電影用手搖發電機放映
1913年，第一所公立女子學校搖響迎新銅鈴
1914年，第一封電報在這裡滴答響起
1920年，第一通長途電話振鈴響徹長街……
▲ 俯瞰羊樓洞古街（黃勇勳 攝）
羊樓洞的磚茶
濃縮著中國人的大智慧
72道古法工藝
短則半年，長則三四年
才虔誠捧出富集營養的青磚茶
這不僅是國家級的非物質文化遺產
更堪稱人與自然共生相榮的典範
▲ 傳統青磚茶製茶流程
▲ 清末羊樓洞茶工
“正貨出羊樓洞”
一個“川”字執規立信
伸手一摸磚茶
溝壑三道，即為正品
“川”字茶由此走遍天下
青磚茶是青山的饋贈
但它終究會離開厚土，匯入湍流
一座大江大河的城市
正舒展雙臂迎接它的到來
▲ “川”字青磚茶（汪孝文 攝）
▲ 舊時萬里茶道上的商人和“川”字青磚茶
▲ 清末運茶的“雞公車”隊伍
— 獨家V視頻 —
青磚茶的獨門絕技
貳
羊樓洞的青磚茶
對兩江交匯的漢口並不陌生
但1861年非同尋常
這座商帆如織，九省通衢的城市
在這一年向世界張開了懷抱
江面上駛來英國的軍艦
行旅中出現俄商的身影
兩年後
茶商李凡諾夫開設順豐磚茶廠
僱傭中國工人800餘名
自行發電，日夜開工
三部蒸汽水壓機吐出的機制磚茶
北上俄羅斯
去撫慰北方雪國對茶的渴望
▲ 20世紀初漢口租界的老照片（武漢博物館藏）
▲ 漢口（原）俄租界區俯瞰（明日明月 攝）
▲ 巴公房子老照片（劉建林 供圖）。這幢當年漢口最大的公寓樓由俄國在內地最大的茶商巴諾夫兄弟於1910年投資建造，是俄租界的標誌性建築。
▲ 巴公房子的現代照片
▲ 李凡諾夫公館的現代照片。漢口四大茶商之一的李凡諾夫，1863年在湖北赤壁羊樓洞建立順豐磚茶廠。同年順豐磚茶廠搬到漢口，成為漢口第一家外商工廠。
不是漢陽鐵廠
不是漢陽兵工廠
而是這座順豐磚茶廠
拉開了武漢近代工業文明的序幕
中國大地上第一次聳立外國工廠的煙囪
湖北第一家近代工廠拔地而起
湖北對外貿易的第一件工業品應運而生
湖北第一個工廠專用碼頭依長江而建
湖北第一座海關開門納稅
武漢人第一次擁有產業工人的身份
這座城市敞開胸襟
接受著全新的時代
正因如此
它得以成為中國近代工業的搖籃
▲ 順豐磚茶廠老照片
▲ 舊時漢口磚茶廠的製茶工人，圖右為壓制磚茶的鐵質模具
▲ 舊時漢口磚茶廠的製茶機器
茶葉成為這座城市的主旋律
19世紀中葉之後
由漢口輸出的茶葉
佔到中國茶葉出口的60%
半壁江山，皆在此城
▲ 舊時漢正街上的茶莊
▲ 江漢關大樓的老照片。漢口海關（江漢關）於1861年成立，江漢關大樓於1924年落成，是當時漢口租界的核心建築。(劉建林 供圖)
在這個當時世界最大的茶葉集散地
江面上茶船最多時可達25000艘
停泊茶船的碼頭長達三十多里
“無數茶坊列市開，早晨開門夜深關”
1891年，俄國皇太子造訪漢口時盛讚
漢口是偉大的東方茶葉港
“東方茶港”由此聞名世界
▲ 20世紀20年代漢口碼頭的老照片
▲ 舊時漢口碼頭上腳伕在搬運茶葉(劉建林 供圖)
通過茶
漢口找到了通往世界之路
它的對外貿易額
從1860年代的每年3000萬兩白銀
上升到20世紀初的17000萬兩左右
20世紀最初的十年間均佔全國的10%
全國五大商埠，漢口僅次於上海
成為國際性通商口岸
和具有全球影響力的近代大城
▲ 舊時漢口俄租界沿江街道全景。1871年，順豐磚茶廠在長江邊開設“順豐茶棧碼頭”，成為漢口長江邊第一個工廠專用碼頭。
1891年的春天
張之洞登上黃鶴樓
眼前運茶的船隻檣帆林立
大漢口一派繁華
他情不自禁的感慨
“昔賢整頓乾坤，締造先從江漢始
今日交通文軌，登臨不覺亞歐遙”
一座城市的胸懷
成就了一段輝煌的歷史
交融激盪是江河的品性
更是中國的風範
此刻，北方的原野上
篝火已經升起，銅壺已然齊備
那裡的國度等待著一杯茶
等待一場跨越文明的交談
▲ 江漢關的現代照片（蒙治光 攝)
叄
出襄陽，別賒店
南船北馬交接
涉險翻越太行山
備足兩個月的糧食
闖蕩生死未卜的大漠
漫漫長路
中國人一步一個腳印
艱難成就了萬里茶道
▲ 舊時萬里茶道上，運茶駝隊經張家口，穿越蒙古直至貝加爾湖。
在萬里茶道全盛之時
襄陽樊城的22座碼頭
“九街十八巷”熱鬧非常
起初十幾戶人家的賒店
成為人口13萬的“天下最大的店”
軍事要塞出身的張家口
雲集1600多家票號商號
人口從一萬爆發增長到十幾萬
呼和浩特一度有20萬峰駱駝
因此得到“駝城”的別稱
曾經的買賣城不光有中俄商人
更有多國商人到訪
恰克圖乾脆被稱為“有茶葉的地方”
茶葉是當地最大的買賣
佔到對俄貿易額的94%
青磚茶成了原野上的硬通貨
一塊磚茶一隻羊
十塊磚茶一峰駱駝
俄國盧布和中國銀兩都不如磚茶好用
▲ 古城襄陽的臨漢門（黃炎、楊瓊 攝）
▲ 社旗賒店的山陝會館（胡居凌 攝）
▲ 祁縣昭餘古城的晉商老街（黃炎、楊瓊 攝）
▲ 塞北咽喉張家口雞鳴驛（黃炎、楊瓊 攝）
▲ 二連浩特伊林驛站（黃炎、楊瓊 攝）
更重要的收穫
是這條嘔心瀝血鋪就的萬里茶道
把中國茶和文化帶到了遙遠的俄羅斯
並在那裡生根發芽
1567年，俄羅斯人第一次接觸茶
1665年，沙皇喝茶治好了腸胃不適
從此茶在俄國蔚然成風
而到19世紀中葉
俄羅斯人均茶葉消費量
排名世界第二，僅次於英國
沙俄對華貿易中茶葉輸入佔94.4%
其中青磚茶佔三成
俄國市場上的茶葉100%來自中國
▲ 俄羅斯人在茶葉店購茶。19世紀，俄羅斯出現專門的茶館，國家規定其營業時間必須從早上5點開始。
▲ 由漢口運出茶葉的包裝。俄國茶商製作的磚茶均書寫俄文「ХАНЬКОУСКIЙ」（漢口的）字樣，每塊茶磚都配有精美的包裝。
俄羅斯的八大城市中
七座在萬里茶道上
從19世紀末開始
俄國人已經把茶視為“國家飲品”
▲ 俄羅斯農村一家三口聚在大茶炊邊一起喝茶
▲ 俄羅斯的露天市場，各色茶炊佔據了商販大塊攤位
在普希金的傑作
《葉甫蓋尼·奧涅金》中
出現了“中國茶壺”和茶香的詩句
文豪列夫·托爾斯泰的畫像裡
桌上擺著茶壺和茶杯
1896年李鴻章受邀前往莫斯科
參加沙皇尼古拉二世的登基典禮
兩位茶葉大亨爭相示好
▲ 大清特使李鴻章受邀參加沙皇尼古拉二世的登基典禮
▲ 俄羅斯茶葉大亨迎接李鴻章盛況
俄羅斯人愛茶成痴
1888年，中國茶師劉峻周
應邀赴俄羅斯指導種茶
正是羊樓洞松峰山上的萬餘株茶苗
成功種在格魯吉亞黑海沿岸
成為世界茶葉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他因此獲得過沙皇授予的勳章
更得到過列寧的三次接見
▲ 列寧接見劉峻周的畫像
▲ 20世紀30年代，劉峻周在格魯吉亞植茶時拍攝的全家福，居中抱小孩者為劉峻周。
中俄兩國之間的交誼
也如這杯茶一般濃郁
1949年毛澤東訪蘇
曾把赤壁青磚茶
作為國禮贈送斯大林
而六十五年後
以“和”為主題的赤壁青磚茶
被中國外交部
同樣作為國禮送給了普京
▲ 毛澤東訪問蘇聯
得益於中國人的勇敢開拓
這條13000公里的茶道
成為史上跨越陸地距離最長的
洲際物流通道
沿途200多座城市得到振興
無數人的命運就此改變
它是一部跨國商業的史詩
譜寫著屬於中國人的傳奇
它是推動亞歐大陸經濟運轉的引擎
也是連綴中華文明和其他文明的紐帶
經濟的增長，文化的交流，民族的融合
用一杯茶的方式得到了實現
今天，新的夢想在孕育
長路還在延伸，通向文明海洋
▲ 格魯吉亞恰克瓦茶場的希臘採茶女
▲ 聖彼得堡葉卡捷琳娜宮殿內的青花瓷裝飾引人奪目，可見當時俄羅斯掀起了“中國熱”。
肆
從青山而江河，從原野而滄海
起搏躍動三百年的萬里茶道
在新的時代懷著夢想延伸
2013年3月23日
習近平主席在訪問俄羅斯時
以《順應時代前進潮流促進世界和平發展》
為題
指出17世紀的萬里茶道是一條“世紀動脈”
彰顯了萬里茶道在文明交融中的歷史意義
“相通則共進、相閉則各退”
“天下大同、協和萬邦”
習主席自信的話語擲地有聲
激盪起華夏兒女的豪情壯志
今天，在湖北
青磚茶依然馥郁芬芳
在全國最具資源的茶葉領域公共品牌中
“赤壁青磚茶”三席即佔其一
荊山楚水間的湖北茶
正在續寫青磚茶的榮耀
總產值百億級，綜合產值超500億元
種植面積、茶產量均居全國第三
▲ 羊樓洞萬畝茶園（劉克強 攝）
湖北，乃至中國
今天與世界的聯繫都不再只是茶
2018年湖北外貿進出口總值
達3487.2億元，創歷史新高
而在中國人當年走過的萬里茶道上
一趟趟中歐班列飛馳而過
至今中歐班列（武漢）
累計發運近一千五百列
貨值近四百億元
物流通道“五線並行”
最遠直達英國倫敦
實現了湖北與亞歐國家
陸上運輸的互聯互通
▲ 中歐班列即將啟程（蘇慶豐 攝）
從萬里茶道到“一帶一路”
湖北和世界更加融匯互通
20多年前落戶在湖北的一家荷蘭企業
如今成長為全球光纖行業的龍頭
誕生於湖北的華新水泥
先後在“一帶一路”沿線的
塔吉克斯坦、柬埔寨、尼泊爾
等國家安家落戶
來湖北投資的世界500強企業已經超過300家
湖北在境外投資的非金融類企業已達900家
2018年7月
外交部向全球推介湖北時
赤壁青磚茶閃亮登場
讓人感慨萬千
它所親歷的三百年萬里茶道
不僅被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
《世界文化與自然遺產預備名單》
而且直到今天依然是
湖北連通世界、中國連通世界的橋樑
在走向世界的三百年中
中國人的行囊裡
一直裝著那塊沉甸甸的磚茶
山水的智慧讓它胸襟廣闊
原野的擁抱讓它勇敢奮進
滄海的召喚讓它逐夢前行
山河陸海，百折不回
開放交融，連通世界
這樣一塊磚茶
完成了自己的萬里征程
這是湖北滋味，更是中國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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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航拍全景赤壁（劉鵬飛 攝）
▲ 武漢夜景（圖片來自 視覺中國）
▲ 萬里茶道圖（三空茂茂 手繪）
【參考文獻】
1、《萬里茶道申遺》，劉英姿、唐惠虎 、陶米恆·葉甫蓋尼·尤里耶維奇 主編，武漢出版社
2、《重走中俄萬里茶道》，長江日報編輯部著，武漢出版社
3、《俄羅斯的中國茶時代》，伊萬·索科洛夫編著、黃敬東譯、李皖校譯，武漢出版社
4、《萬里茶道漢口畫冊》，伊萬·索科洛夫編著、黃敬東 編譯、李皖編校，武漢出版社
5、《萬里茶道源頭——羊樓洞解密》，馮曉光著，華中師範大學出版社
6、《品味青磚茶》，馮曉光著，中國農業出版社
7、《歐亞萬里茶道及其源頭》，宋亞平主編，長江出版傳媒、崇文書局
8、《武漢近代工業史》，唐惠虎、李靜霞、張穎 主編，杜宏英、王鋼 副主編，長江出版傳媒、湖北人民出版社
9、《洞茶與中俄茶葉之路》，嚴明清 主編，賈海燕、路彩霞 副主編，長江出版傳媒、湖北人民出版社
【特別鳴謝】
武漢出版社、湖北畫報社、李皖先生
（責任編輯 周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