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生病的奶奶戴上了AirPods後

我給生病的奶奶戴上了AirPods後

我的奶奶生病了。

接下來,她需要長期住院接受治療。

這段時間裡,在廣州工作的我一直往返廣深兩地。因為,我真的希望,多花點時間,陪著臥病在床的奶奶。

時常在想,我能做些什麼才能讓奶奶安心,讓自己無憾。然後,我想到了一些方法,並且嘗試了其中幾個。

1

給她聽歌吧。

奶奶向來都是個耳朵精明的人,健康的時候,在房間裡就能聽到我爸在一樓開門回家了。

她愛聽鄧麗君,每次聽到都會拍拍膝蓋,感嘆一句:“啊,這把聲音真甜啊。”

隨著病情加重,她的聽力卻下降了許多。

她和我說,醫院的病房挺安靜的,沒什麼聲音。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旁邊的注射儀器正在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她的耳朵,應該只能聽見靠近她三十釐米以內的聲音了。

我用消毒液擦了擦我的 Airpods ,塞進了她的耳朵,打開了音樂軟件裡的鄧麗君。我有些緊張,問了一句:“好聽嗎?”

她說:“什麼好不好聽?”

我才意識到,這聲音好像太小了,把聲音調到了接近最大。

她難得的笑出來:“這是誰唱的?真好聽啊。”

其實那一天,給奶奶戴上耳機之後,我是很怕旁邊的護工笑我的。

但這件“矯情”的事完成了之後,一向對家庭感到疏離的我,卻久違地有了難以用語言形容的親密感。

我很開心,給她提供了一種醫院裡聽不到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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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和她拍一張照吧。

上一次拍全家福的時候,我才不到一米六。

奶奶坐在沙發的中間,穿著黃色的棉襖,大家都笑她像老佛爺。

等到她病重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我很久很久沒有和她一起拍照了。

忽然想到,我的手機相冊,每隔幾個月就會有上萬張照片和視頻,卻沒有一張和奶奶有關。

想到這點,我有點不舒服。

難得一次,她情況好了些,出院回到家裡。她躺在沙發上,我偷偷舉起手機自拍。唯一的不同是,我沒有打開平時一定會開的美顏。

她並沒有看鏡頭,我卻故意笑得很開心。

前段時間,保存照片的硬盤消失了,我很緊張。打開了網盤,幸好,照片都還在。

因為我清楚,存儲照片的硬盤突然被格式化了也沒有關係。而有些照片,應該存在最安全的雲端。

不管如何,都不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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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讓她講故事吧。

直到小學畢業,我都和奶奶睡一間房。

我從小就不太睡得著。所以,她每天晚上都會給我講故事,但並不是童話故事。

她會說,當年自己家裡被轟炸機炸得破了一個洞,當民兵的通訊員是怎麼鬥智鬥勇,怎麼響應生產隊的號召去修水庫。

她是一個老黨員,她最愛講,記得最清楚的也就是這些紅色記憶。

長大後,我更喜歡奇幻小說,也就沒有認真聽她說這些故事了。而現在,她記憶已經逐漸模糊了,甚至忘記了我是誰。

我問她我是誰?她說:“你不就是隔壁村的那個老弟嘛。”

我不習慣,也有些沮喪。

但她仍然記得有關於黨的事情。在不久之前,街道辦聽說這位老黨員入院了,年輕黨員帶著水果來慰問她。光榮之外,她感到更多的是羞愧。

“哎,一把年紀了,不能為黨做事,還要麻煩人家走一趟。”

說這是她的信仰應該不過分。

我說:“那你給我講講以前你講過的水庫故事吧。”我很大聲地要求了好幾次,她才整理了自己的記憶,開始講起來。

雖然她講得迷迷糊糊的,但我知道她的落點一定是黨。

我說:“黨不想你這麼早走,還想你做個好榜樣。”

她害羞了起來,也忍不住偷笑:“榜樣,榜什麼樣。”

平時學會了這麼多撩妹的話語,才發現,奶奶是最好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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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坦誠我的戀愛狀況吧。

有時候糊塗,有時候清醒,是奶奶生病的常態。

當她清醒,她就會重複一句話:“阿敏什麼時候結婚哦?不是初八嗎?”

親戚們聽到這句話,都會笑出來。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我媽為了讓她開心一些,和她說:“這個農曆十五號,你的孫女就要嫁人了。而你的孫子(我)下個月初八就要結婚了。”

但其實,我和我的堂姐,都沒有對象。

平日裡,我們經常會吐槽家裡的親戚怎麼老是催婚。但是聽到奶奶在病床上不斷重複著上面這句話時,我們好像能看見她正抱著一個期待緊緊不放。

她期待著自己的後代能成熟和安定。而婚姻,是她目所能及,唯一的安定方式。

“結婚的東西,你媽都準備好了嗎?” 每當她問我這些問題,我都不會接著她的話聊下去。

她的著急讓我隱隱覺得,她很擔心我娶不到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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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鼓足了勇氣,和她坦誠了我過往談過的所有戀愛。

我談過八段戀愛,是我身邊的人都會嘲笑我的梗,但我對家人卻藏著滴水不漏,在奶奶的心裡,我仍然是一個沒有談過戀愛的乖乖仔。

向奶奶交待戀愛過程,比給新媒體編輯戀愛素材簡單多了。

你只需要說清楚,什麼時候談的,叫什麼,哪裡人,做什麼工作的,家裡有幾口人,爸媽幹什麼的。

一口氣講完,有點暢快。

過程裡,她一直在笑,能看到她沒有牙齒的牙床,甚至還震驚了一會兒:“什麼啊?!你初中就開始談戀愛了?!”

我點點頭,心裡想,你就別擔心你孫子找不到女朋友了。

她卻總能把話題繞回去:“那你怎麼不把你老婆帶給我看看,每次都是你一個人來。”

我說不出話。

在我戀愛的時候,我就想過,我是不是應該帶著女朋友去見見奶奶。但如果這段關係不是穩穩的代表著婚姻,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和稍微年長的朋友聊過這個問題,她告訴我,我就算沒有女朋友,也應該找個人去演一演。

“這是她的心願,或者像一個任務。就算不是真的,也不是欺騙吧。”

這沒有說服我。

因為我心裡總覺得,不到時候。

奶奶總會期待我達成不同的人生階段點:考上高中、考上大學、找到工作、結婚。

家裡人和奶奶自己都不會願意相信,她能看著我達成這些人生階段點。

前三個,她都看到了。

這讓我在心裡相信著,我不需要請一個演員,帶一個假的女朋友去見她。

因為我相信著,我不需要騙她,第四個,她也會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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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奶奶和外婆同齡。很久之前,她們就有一個“看誰活得久”的比賽。

今年年初,外婆輸掉了比賽。

祭師根據時辰,領著親人們在靈堂裡拜拜、在庭院裡放鞭炮。

即使是去殯儀館和上山入土,樂手也會吹著嗩吶陪伴全程。流水席擺了兩天, 光是佐餐的椰子汁都消耗了四五箱。

我聽見一個親戚說:“子孫把後事辦的風風光光了,外婆能走好了。”

事實上,這些儀式比起讓外婆“走好”,更重要的功能是讓後人安心吧。我們心裡都明白,當先人入土,我們所做的一切,先人都不會給出反饋了。

於是,就有這些看起來像補償先人的禮節。

在外婆病重的時候,我為未發生的一切感到迷茫。我問早就經歷過離別的室友:

“當你的長輩即將要逝去,你是怎麼面對的?”

他和我講了不少,我也一直在點頭,但我完全忘了他講了什麼。那時沒有真正經歷過離別的我,怎麼想象都和現實有些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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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我只是把這些一閃而過的念頭做了而已。

我並沒有期待,這些方法真的能給我,或者給奶奶帶來很大的改變。

而在外婆走了之後,我明白了些什麼。

我開始非常在意家人的健康狀態。

我會非常嚴肅的警告我爸,不能再抽那麼多煙了。我媽每一個季度都要檢查一次身體,我卻每個星期都提醒她一次。

還有,正在病床上的奶奶。不管休息的時間有多少,我也會盡可能的坐在她旁邊,做一些她能感受到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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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端午節的時候,我在去坐高鐵的路上。

我媽告訴我,奶奶的情況又好多了。

“能認清人,也能罵人了。”

對於病情來說,這代表著她又跨過了一個小關。雖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又會認不清我,但也沒關係。

因為朋友野象告訴我一個辦法:“認識你就聊認識的天,不認識你就聊不認識的天。”

挺好的, 不用再坐著發呆啦。

對了,如果你心裡也有我問室友的那個問題,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的答案:

我無法阻擋生老病死在我愛的人身上出現,但我能在一切還沒發生之前,表達我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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