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如意的事常有三四，公元767年杜甫寫下了著名的《登高》詩,“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經歷了大苦大難的杜甫，經歷了從盛唐轉向中衰的大詩人，面對一生的坎坷，亦只能發出窮困潦倒、多病老邁的喟嘆。人的際遇往往與國家的興衰緊密相連，連偉大的詩人杜甫也如此，歷經安史之亂，數次遷移，無論是他的詩歌還是人生履歷都堪稱以苦難居多的“史”。
回首個人的人生經歷，自少便充滿艱澀。多年在外求學，離開親人獨自闖蕩江湖，在未諳人情世故初就被捲入滾滾生活洪流。本應如水般平淡的日子卻常常掀起波瀾，甚至面臨生死考驗。2005年隨同單位分管領導赴錫盟扶貧，返回途中突然翻車，那一瞬間真的以為即刻便要與世交割，似乎還有很多未竟的事業等著留著。我們乘坐的是一輛獵豹越野車，從公路這頭滾到了另一頭，四輪朝天，車中四人竟然都無生命之憂。神志清醒後的我迅速鑽出車門，顧不上看自己身上是否有傷，趕緊攔住經過的車拉著兩位領導到最近的旗醫院緊急包紮治療。後僱一輛桑塔納牌轎車連夜顛簸往回趕，直到被送進骨科醫院，一位領導才告知我眼內大量出血，有腦振盪之嫌，為此還緊急做了個腦彩超確認沒大礙。還有一次陪同單位一部門負責人去呼鐵局洽談業務，突遇歹徒（後說是和媳婦吵架，心情不爽），光天化日之下持刀、棒“砍砸我的車”，車被砸得遍體磷傷，所幸人躲在車裡無恙。回家也沒敢告訴家人，自己悄悄把車修好，然後踏上追兇之路。 後來的險情便都與家裡新買回來的四輪車有關了：記得第一次開四輪車就因不會倒車跌翻到水中；還有一次從城裡拉煤，駕著四輪車上村西大壩，因車重、檔位沒控制好，差點直接從坡上溜下來；再就是開車拉土，因車廂裝滿土太沉，一踩油門車頭晃晃悠悠就立起來了，差一點把我擠在車頭與車廂之間嗚呼哀哉……
一言以蔽之，好像是犯了什麼戒律，真的是一路途坎坷、命運多絆，正如王勃在《滕王閣序》中所言：“嗟乎！時運不齊，命途多舛。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屈賈誼於長沙，非無聖主；竄梁鴻與海曲，豈乏明時？所賴君子安貧，達人知命。”在奔跑的路上我們肯定會經常遇到些許的阻礙，甚至是狂風驟雨，甚至是牆倒眾人推。雖然當時接受不了，一度苦悶，陷入焦灼、憤懣之中難以自拔，但終究還是要從低谷中走出，含笑面對夕陽，面對“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孤寂，面對北風吹來秋草折的肅殺，以“一蓑煙雨任平生”豁達去看那些挫折，就看淡了得失，看淡了紛紛擾擾。也正是這種豁達的心態、安之如素的情操，非但不會消磨掉銳氣，失去信念信心，反倒增添了鬥志，增添了戰勝苦難和不確定災難的勇氣，靠著一種不拋棄不放棄的精神得以最終從消沉中走出。
記得呼市教育學院畢業典禮，一位院領導給全體畢業生講話，他開門見山說，“我不祝你們一帆風順，因為人生不如意的事太多，因為只有經歷挫折和坎坷，人才能長大。”那時還不太理解這些話的含義，現在隨著年歲日增，經歷了生離死別、權謀紛爭，也面對洪澇災害、地震等突發事件，甚而還有友情、師生情、親情的背離，愈發懂得人生不會完美，且正因人生的不完美才更傳奇更有意義更值得銘記。如果李白當了官怎麼會有那麼多酣暢淋漓的詩篇傳世，如果蘇軾沒有被反覆貶謫，就不會有東坡肉、蘇堤和“儒釋道兼備”的天下第一豁達之典範。當上帝為你關閉一扇門，就一定會為你打開一扇窗，此言不虛也。
南宋王朝，積貧積弱，一度苟安在南方煙雨之中，“暖風燻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如果沒有元朝的突然強大，也許這個偏安在江南的小王朝還能飄搖幾十年。可出來混終究是要還的，一代梟雄鐵木真領導的蒙古王朝瞬間崛起，在消滅了金、大理、遼和西夏後，劍指戰戰兢兢苟延殘喘在南地的宋王朝。南宋王朝的軍力更不濟，在與元軍交戰中，節節潰退。此時，文天祥挺身而出，明知不可為而為，舉一人之力，承擔起抗元大任。他在指南錄後序中曾講：“嗚呼！予之及於死者，不知其幾矣！詆大酋當死；罵逆賊當死；與貴酋處二十日，爭曲直，屢當死；去京口，挾匕首以備不測，幾自剄死；經北艦十餘里，為巡船所物色，幾從魚腹死；真州逐之城門外，幾彷徨死；如揚州，過瓜洲揚子橋，竟使遇哨，無不死；揚州城下，進退不由，殆例送死；坐桂公塘土圍中，騎數千過其門，幾落賊手死；賈家莊幾為巡徼所陵迫死；夜趨高郵，迷失道，幾陷死；質明，避哨竹林中，邏者數十騎，幾無所逃死；至高郵，制府檄下，幾以捕系死；行城子河，出入亂屍中，舟與哨相後先，幾邂逅死；至海陵，如高沙，常恐無辜死；道海安、如皋，凡三百里，北與寇往來其間，無日而非可死；至通州，幾以不納死；以小舟涉鯨波出，無可奈何，而死固付之度外矣。”他初擔任右丞相樞密使九作為使臣講和，差點被拘捕而殺；到揚州聯繫聯絡宋朝李庭芝，被誤作勸降的差點被殺；東入海道遇元軍，躲入土牆免禍，後因飢餓差點走不出去；曾為躲避元軍的兩天搜捕而隱入村中……“辛苦遭逢起一經，干戈廖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青照汗青”，這就是鐵骨錚錚的一代文人楷模，在最危難的時候挺身而出，以死報國。我輩中人，雖無文天祥的宏圖大志，也沒有經歷國破家亡的境遇，但“先天下之憂而憂”的情懷還是應當具備的，面對急難險重需要挺身而出的勇氣還是應當有的，為國為民付出青春汗水的志向還是應當有的，面對千難萬險一笑了之的豪邁還是應當有的……如果我們把人生的每一個臺階都假設為一堂課，那些不如意就是課堂裡解過的難題，誰的作業本上不錯幾道題，誰考試能門門一百呢？
作者簡介：張智清，現供職於內蒙古自然資源廳，內蒙古作協會員，出版中篇小說集《灰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