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財經國家週刊》記者 王慧 特約撰稿 聶一堯
受汽車市場下行以及新冠疫情等特殊因素影響，全球汽車市場近年來形勢不容樂觀。不過在眾多細分市場中，有一類車型卻在悄悄“生長”。
那就是多用途汽車，俗稱的MPV。
雖然今年一季度因為新冠疫情影響，MPV整體銷量也出現不小的下滑，但如果時間線拉長，從2016年左右算起，四五年間，中高端MPV的累計市場份額，已經從6.7%上漲到了32.0%。
今年4月和5月，雖然受疫情影響，不少品牌的新車發佈計劃延遲，但上汽通用、大眾等企業，還是推出了（或計劃推出）一些MPV車型，決戰MPV市場的決心可見一斑。
MPV這種可商可家的車型，到底有什麼魔力？它從何而來，又是如何走到今天的汽車舞臺上的？
今天，我們就來說一說MPV的汽車故事。
歐洲和美國爭奪MPV起源
1983年11月2日，位於加拿大最南部城市溫莎的汽車裝配廠，兩款歷時6年研發的重要車型正式下線。作為被寄予厚望的新車，時任美國汽車製造商克萊斯勒公司主席的李·艾柯卡，親自見證了它們的誕生，這就是克萊斯勒普利茅斯Voyager和道奇Caravan。
克萊斯勒普利茅斯Voyager早年的宣傳海報
在此之前，經歷了第二次石油危機，處在經濟蕭條中的美國人，不再熱衷寬體、高大、油耗大的本土汽車，轉而青睞更小巧靈活、更經濟省油的日本車。
眼看市場逐漸日本汽車蠶食，徘徊在破產邊緣的克萊斯勒公司於1977年開始執行一項名為“T115”的工程計劃，準備開發一種適用於美國家庭使用，又區別於全尺寸旅行車的小型廂式旅行車（Mini Passenger Van）。
道奇Caravan
6年後，克萊斯勒將普利茅斯Voyager和道奇Caravan推向市場，新車立即受到市場積極反饋，僅第一個銷售年，就達到了21萬輛銷量，遠遠超過之前5萬輛的年銷量，超過15.5萬輛的盈利線，迅速扭轉了克萊斯勒公司的艱難處境。
這種大受美國人喜歡的小型廂式旅行車，不再像全尺寸旅行車一樣使用卡車底盤，而是採用轎車底盤，也一改全尺寸旅行車的麵包造型，把發動機艙前移，並使用前輪驅動。這些改動，使新車型的油耗降低，舒適性和高檔感大為提升，同時也具備地板平整、空間大等特點。
緊接著1984年，歐洲雷諾公司推出一款命名為Espace的新車型。與美國人的MPV一樣，雷諾Espace也具備大空間、轎車般的駕乘感受以及盡顯高檔等特點。除此之外，Espace還有靈活實用的多功能性，5-7個座椅安裝於軌道上，可在有限的空間內創造出無限的變化。
歐洲人把這款雷諾Espace稱為多用途汽車（Multi-Purpose Vehicle），簡稱MPV。
第一代雷諾Espace
說起來，歐美人在“誰創造了MPV的概念，誰最先推出了MPV車型”的問題上爭論了很久。美國人率先推出的克萊斯勒普利茅斯Voyager和道奇Caravan確實符合現代MPV的最初雛形，但歐洲人定義的多用途汽車，卻是後來被一致認可的MPV的概念。
第一代雷諾Espace內飾
其實，爭論誰先誰後有什麼意義呢？MPV的出現是確切地說是時代催生的結果。全球汽車工業率先在歐美髮端，隨著市場需求的不斷髮展演變，用戶對汽車安全、舒適性、經濟性等方面的要求更加細化，MPV的設計初衷正好滿足了當時歐美市場的需求。
就在MPV開始風靡歐美市場，汽車巨頭們展開產品角力時，遠在東方的中國，後來被汽車巨頭們競相爭奪的最大單一汽車市場，此時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全新的市場：醞釀中的需求
上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初期的中國市場，社會經濟發展需求如同雲雀，期待振翅高飛。各行各業迅猛發展，汽車工業進入了需求遠大於產能的階段，時代呼喚汽車。
不過，私人汽車的概念那時剛剛在國內萌芽，除了最早實現“萬元戶”的一批人，老百姓對私人汽車的需求不大。汽車的主要用戶還是機關單位、企業、個體工商戶，而且，“能拉人載貨，車體不大小巧靈活”才是對汽車的普遍需求。
“麵包車”正是在這一時期風靡大江南北。麵包車其實屬於微型汽車，因為它外形方方正正，像一塊行走的大面包，老百姓統稱這類車型為麵包車。
整個80年代，麵包車都作為公安、郵政、公交、個體的主打車型，穿梭在街頭巷尾。即使到80年代中後期，市面上不乏豐田皇冠、上海大眾桑塔納、天津夏利、北京吉普、廣州標緻505這些汽車，麵包車都作為那個時期特有的一抹記憶，時而被人想起。
80年代風靡京津冀的天津大發
這一時期，已經開始風靡西方的MPV車型，還未被引進到中國。
網上有一種說法認為，MPV最早出現在中國是1989年，而且是由中國人自己設計的。
當時，上海大眾合資公司的中國汽車設計師鍾伯光，以桑塔納車型為基礎，沿用桑塔納原有底盤車架，另外加以廂式車殼，打造出了一款MPV外觀的全新車型。
鍾伯光和他設計的上海大眾SVW7181
從其整體外觀看，這款車融入了當時歐美最新的設計理念，比如大面積的前三角窗與前蓋型面持平，換來寬闊視野。C柱與D柱間的加長，換來的是寬闊的內部空間。這在當時的設計理念中，實屬超前，1989年版的德國雜誌《Auto Katalog》還專門就這款車刊登報道過。
上海大眾SVW7181登上德國雜誌《Auto Katalog》
因為是以桑塔納為基礎，上海汽車還為這臺車掛上了大眾logo，並命名為SVW7181。“SVW”是Shanghai Volkswagen的意思。不過，這款由中國人自主設計的MPV車型被德國大眾緊急叫停了。具體原因已無法知曉，有猜測說這是因為不符合德國大眾對當時中國產品佈局的定位，也不符合大眾的產品設計風格。
這麼看來，當時眼光敏銳的中國設計師，已經意識到了MPV在中國的市場需求。遺憾的是，受制於話語權在外方手中，MPV在中國的推廣，延後到了90年代。
巨頭的博弈
克萊斯勒和雷諾對MPV車型的探索，也讓其他汽車製造商看到了機遇。大家陸續跟進，更多MPV車型在90年代先後湧現。
克萊斯勒公司在1990年推出了豪華版MPV“城市與鄉村”（Town＆City），這個系列的車型曾長期佔據美國3萬美元以上高檔MPV市場份額的68%。1992年，克萊斯勒在普利茅斯Voyager的基礎上開發出了PlymouthGrandVoyager，就是後來中國市場有名的大捷龍。這款車全面提高了捷龍系列的配置，並且使克萊斯勒MPV規格全系列化。
克萊斯勒大捷龍PlymouthGrandVoyager
雷諾公司也在1991年推出了Espace的第二代車型。代號J63的第二代Espace沿用了第一代車型底盤及設計，新增了2.9L V型6缸24氣門發動機，並推出了4輪驅動車型。之後僅隔3年，雷諾Espace便進入中國，成為較早在中國面世的MPV車型之一。
第二代雷諾Espace
豐田公司在1990年推出了面向北美市場的首款MPV“豐田Previa”，用以對抗克萊斯勒Town＆City、普利茅斯Voyager和道奇Caravan。不過，這款前中置後驅設計的MPV無法容納更大發動機尺寸，動力和空間劣勢無法征服北美用戶，1997年便在北美退市，取而代之的是豐田Sienna，一款專門針對北美市場開發的七人車。但豐田Previa後來在中國卻備受好評，“豐田大霸王”的聲望在中國市場頗具影響力。
豐田大霸王Previa
通用公司也先後推出了2款MPV車型，一個是1989年面世的首款MPV雪佛蘭LuminaAPV，這款車後來在中國被稱為“雪佛蘭子彈頭”，知名度同樣很高。另一個是1996年推出的雪佛蘭Venture，是雪佛蘭LuminaAPV的繼任者。因為雪佛蘭LuminaAPV的生命週期僅7年，1996年停產後，雪佛蘭Venture取而代之。雪佛蘭Venture隨後進到上海通用進行國產，也有了全新的名字——別克GL8，從此開啟叱吒中國MPV市場的輝煌歷史。
雪佛蘭LuminaAPV
本田公司在1994年推出了本田Odyssey，第一代Odyssey設計的初衷原本是要投放北美市場，卻戲劇性地在日本本土上市，結果大受歡迎，第一年就售出了12萬臺。三個銷售年之後，本田Odyssey累計銷量逾30萬輛。本田Odyssey在中國投產後，也成為MPV市場的主力車型之一。
第一代日規版本田Odyssey
大眾公司在1990年推出了MPV車型大眾T4，這一車型採用前置前驅佈局，既是大眾車步入MPV行列的代表，也是MPV向豪華商務定位轉變的標誌。
馬自達公司也在1990年推出了首款MPV車型，專門面向北美市場。令人震撼的是，這款車名字就叫馬自達MPV。馬自達還為這款車配置了4驅系統，車輛高度也比一般MPV要高，打了SUV的擦邊球，不過也讓用戶看到了汽車更多可能性。
第一代馬自達MPV
作為“宇宙大廠”，戴姆勒公司的梅賽德斯-奔馳也在1996年推出了一款嚴格意義上說仍屬於麵包車的廂式車，命名為Vito，這款車既有載客版也有載貨版。直到2004 年，第二代載客版推出，改名為Viano，奔馳才算正式推出了嚴格意義上的第一款MPV車型。
另一個與奔馳齊名的巨頭寶馬公司，曾在1992年推出一款驚世駭俗之作，也是寶馬史上至今唯一的一款MPV車型，名叫Columbus。據說，這款如同鯰魚的前臉，流線型子彈頭設計，極富未來科技感的MPV，是寶馬為了紀念哥倫布發現新大陸500週年推出的特別版車型。
引入中國大地
上世紀90年代，隨著改革開放推進，中國市場多了不少通過中外汽車合資合作、外商進口等方式引進的汽車，MPV也開始在中國大地湧現。
1992年，通用汽車在中國大陸的代理商香港法亞洋行將雪佛蘭LuminaAPV帶入中國，這款子彈頭造型的MPV極具吸引力，雪佛蘭子彈頭的稱呼就是這麼來的。一直到1993年底，大約有近10000輛雪佛蘭LuminaAPV被在中國的合資企業用當時的免稅指標從美國進口到中國。
雪佛蘭LuminaAPV在中國享受極高聲譽，也是當時中國MPV市場銷量最好的車型，無形之中也給通用的MPV車型後來在中國打下江山立下了根基。雪佛蘭LuminaAPV後來的替代產品雪佛蘭Venture，1999年被引進到上海通用進行國產，搖身一變以別克GL8的全新面貌面世，開啟了其制霸中國MPV市場的時代。
2000年第一代別克GL8
1993年，豐田Previa開始進口到中國，是當時進入中國的高檔MPV車型之一，到港CIF價格在2.8萬美元至3.1萬美元之間（根據配置不同）。這款由著名設計師福井義福（Tokuo Fukuichi）設計的造型前衛的MPV，外形圓潤簡潔，太空艙式駕駛艙頗具科幻感，內飾在當時也頗為高檔。不同於北美市場，豐田Previa在中國受到了極大好評，“大霸王”的稱號幾乎無人不曉。
1994年，雷諾公司進入中國，與湖北孝感的三江航天集團共同出資近1億美元，成立三江雷諾，以全散件組裝（CKD）方式投產雷諾車型，其中就有第二代和第三代的雷諾Espace。三江雷諾算是後來東風雷諾的前身。不過三江雷諾生產的第二、三代雷諾Espace，由於成本和售價偏高等原因，當時在華銷量並不太好。
1993年，當時的海南汽車廠與日本馬自達合作，以CKD方式投產了馬自達MPV，國內代號HMC6450。這款MPV是其生產的首款配備自動變速箱的車型，採用懷擋設計，搭載3.0升V6自然吸氣發動機，四輪驅動，最高時速177km/h，綜合油耗12.1L/100km，當時讓人印象非常深刻。
海南汽車廠組裝生產馬自達MPV的同時，這款車也以進口的方式在國內進行銷售，原因是當時海南汽車廠還未獲得轎車生產資質。所以在1998年取得生產資質後，這款國產化率極低的MPV（HMC6450）也被放棄。2001年5月，馬自達旗下緊湊型MPV普力馬（Premacy）在一汽海南正式下線，這款車備受市場歡迎，6個月後銷量即達1萬多臺。
1994年，約4000輛本田Odyssey進口到中國，這批車中文名為本田朗程，是當時非常受歡迎的車型。本田Odyssey並沒有像其他品牌一樣走商務路線，始終是純粹的家用MPV，這種專注和堅持，或許正是成就本田Odyssey至今屹立不倒的原因。
時間很快進入新的千年，如果說90年代是中國汽車市場活躍的開端，2000年後便是英雄與草莽的時代。
英雄與草莽：全新的篇章
新世紀開啟之後，中國汽車市場迅速發展，需求與產能與日俱增，MPV這一細分領域也不例外。這一時期，合資品牌加速入場佈局，進口品牌大量湧入，自主品牌也在夾縫中努力尋求生存空間，市場競爭日趨激烈。
2000年至2009年期間，先後有上汽通用別克GL8、一汽海馬普力馬（Premacy）、東風風行菱智、廣州本田奧德賽（Odyssey）、東南菱紳（Savrin）、江淮汽車引入現代瑞風、東風本田艾力紳、東南汽車代工的克萊斯勒大捷龍（PlymouthGrandVoyager）、上汽大通MAXUS系列、豐田大霸王（Previa）、福特穩達（windstar）、馬自達8等大批MPV車型面世。
從2010年開始，國內MPV市場進入黃金時代。合資品牌、進口品牌、自主品牌都加足馬力，更密集地推出新車型搶奪市場份額。
後來有著“國民神車”之稱的上汽通用五菱宏光便是此時加入進來的。為了抓住中端家用MPV用戶，上汽通用五菱又推出了寶駿MPV系列。上海大眾途安L、江鈴福特途睿歐也翩然登場，擠進中高端家用MPV行列。雷克薩斯LM、奔馳唯雅諾（Viano）和豐田大霸王的繼任者豐田埃爾法（Alphard）、大眾邁特威等，則以進口豪華MPV的身份亮相。廣汽傳祺系列、比亞迪宋MAX、吉利嘉跡等自主品牌也憑藉自身實力佔據一席之地。
2010年到2014年的5年間，是國內MPV市場的一段高速發展時期。這期間市場銷量迅速增加，且逐年攀升，到2014年MPV銷量達到最高峰。據全國乘聯會當年數據顯示，2014年，全國乘用車銷量1970.06萬輛，同比增長9.89%；其中MPV車型累計銷量185.58萬輛，同比增長41.6%，佔狹義乘用車比重10%。這一輝煌戰績也定格在2014年，從2015年開始，MPV的火爆開始褪去，一部分購買力被SUV搶走，這也令MPV市場的競爭更加白熱化。
回望2000年後的MPV車型，一些曾經同臺競技的品牌，命運最終各不相同。
有的紅極一時終究黯然退場，例如2001年上市的一汽海馬緊湊型MPV普力馬（Premacy），6個月銷量即達一萬多臺，是很長一段時間非常受歡迎的家用MPV。可惜被馬自達拋棄後，陪伴海馬汽車走向了共同命運。
有的制霸行業至今領跑，例如上汽通用別克GL8。有的劍走偏鋒別具一格，譬如豐田埃爾法（Alphard），不國產、每年定量4000輛，加價購買、明星保姆車，各種標籤讓其自帶高光。以及有決戰秋名山美名的“國民神車”上汽通用五菱宏光，話題度毫不輸於前者。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只有無盡感慨，抒不盡過往情懷。
（圖片來源於文中提及企業官網及早年媒體資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