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來生我們還能不能再繼續

母親節,未敢望故鄉


春天,一個生機勃勃的季節,也是一個悲傷肆意氾濫的季節,每年進入5月12日,清明到來之時,縱然滿目草長鶯飛,奼紫嫣紅,依然遮不住思念的留白。

我曾在某年清明寫過這樣的詩:

杜宇慌張喊月光,幾回夢裡念柔腸。

常思燈下衣裳暖,痴憶床前扇子涼。

粗茶淡飯情願瘦,酸湯苦酒小心藏。

天涯孤旅漂泊客,未敢清明望故鄉。

母親,來生我們還能不能再繼續

出生的地方

雖然人生命運的流轉很多時候都來得不由自主,或者說在家之時,城市是個夢,在城市的之時,家卻飄在空中,但每每清明,總會情不自禁的想起母親。

佛說:“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換來今生擦肩而過。”又曰:“記住了也罷,忘記了也好,緣深緣淺早有分曉。”無數次寫母親,回憶像涓涓細流,言有盡而情無窮,心有念而夢相依。

三十多年來,我總共有兩次噩夢的經歷。

一為高中時候,某一回夜間,夢見一鬼向母親索命,轉過身來,也想要我的命,遂滿身大汗驚坐而起,開著燈在出租屋內踱步到天亮。還有一次是大學時期,夢裡,昏昏沉沉間,依稀聽見有人輕聲呼喚我的乳名,想睜眼卻睜不開,彷彿母親就站在床邊(驚醒發現原來是對面的書櫃)。這兩夢,何其深刻。想來,是我太思念母親,或是母親放不下我,回來看看自己的寶貝兒子。母親呵,在親情的世界裡,您總是如此柔情四溢。

母親逝後的某一年,聽大舅媽說起,有一回,她賣完豆腐去看母親,腳剛踏進家門,見白米飯灑落一地,母親拖著哀弱的身體,枯瘦的手顫巍巍的努力往甑子裡倒米飯。嘴裡斷斷續續的說:“我的兒還沒吃飯,我的兒還沒吃飯……”大舅媽的眼淚唰的下來了。這情景,多麼令人揪心又多麼熟悉。

母親,來生我們還能不能再繼續

母親和她的朋友

我剛出生那會兒,正趕上在溫飽線掙扎的年代,為了我能有健康成長所需要的營養,母親總是將粗糙的包穀飯放進嘴裡一遍一遍嚼成糊狀,然後小心的喂進我的嘴。後來,在母親臥病期間,父親囑託我將燉爛的雞肉撕成細條喂母親,我千萬般不情願。現在想想,我愧對母親的何止是一次精心的照顧,我欠母親的何止是一隻手撕雞。

鄰居的嬢嬢說,我三、四歲還不會走路,母親疑我營養不足,慌了,於是,以後的飯桌上,我的碗裡總是一半包穀飯,一半大米飯,還多了一顆雞蛋。可上蒼似乎有意為難這個勤勞善良的女人,我除了在地上爬,並無半點想要站立的願望。在一片嘲笑聲中,母親的背成了一張溫暖的床,無論白天黑夜,還是田間地頭,或是挑水的小河邊,我時刻與母親肌膚相親,揹帶相連。

許是從小“發育不良”,造就了我“懦弱無能”的性格,以至於後來母親揹負的嘲笑比我不會走路時還要多,還要痛苦。

記得上學前班時,不敢跟老師請假,尿溼了一褲子,我坐在位置上,一動不敢動。放學時,母親見我未歸,尋至學校,她並未打罵我,只是默默的將座位細細打掃乾淨,然後,揹著我在一片指指點點中昂首挺胸的向家行去。到家,她取來熱水,小心仔細的為我擦洗身體,一邊溫柔的洗,一邊大罵道:“半化仔,笨得像頭豬,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兒子……”每每笑憶起這些酸楚的情節,心中的陽光又不自覺的多了起來。母親呵,正是您無微不至的呵護,恨鐵不成鋼的關心,以後的日子,我才可以笑著做遊戲,勇敢的同別人交朋友,而現在,我也才可以自信的走過風雨悽迷的人間,我筆尖的文字才健碩得像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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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抱著我

小時候,老家偷牛盜馬者橫行,據說還有偷人的。為此,母親日夜擔心受怕,唯恐稍不留神,丟失了自己的心肝寶貝,因此出出進進更加小心謹慎,就是去豬圈餵豬,也要一手提著重重的豬食,一手將我牢牢的抱在懷裡。若遇著父親外出下隊,她也總要喊幾個相熟的姐妹來家中作伴才能勉強入睡。母親,一輩子為子女操勞奉獻,為子女鼓勵加油,為子女挺直脆弱的腰桿,即算重病之時,還在記掛著我的溫飽,嚥下最後一口氣之前,還在拼命呼喚我和姐姐的名字。

從前,每回放學回家,我總會在衛生院門口扯著嗓子長呼:“阿媽……”在灶房忙碌的母親也總會長長的回應一聲:“哎……”如今,母親駕鶴雲遊,再喊“阿媽”只能在夢裡。如今,捧著落滿歲月灰塵的遺像,母親嘴角那滴晶瑩刺眼的口水,分明是我們母子陰陽相隔的淚。

我清楚記得高中時的某一次午睡間做了一夢,夢裡,母親站在漏雨的老屋屋簷下對我說:“房子都漏水了,你阿爸也不知道修一修。”我將此夢原原本本轉述給父親,父親說:“已尋人打石碑。”此時,距母親故去已數年。母親,生前您勤勞撫育兒女,辛苦建設家園,不想在另一個世界連個安身立命之所都沒有,請原諒兒子的不孝,請原諒父親的諸般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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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墓

立碑那天,我在給母親祭文中寫道:“見兒來陽世上,似如撿到寶珍。忙碌辛苦仍喜欣,一派從容自信……前世修來緣分,才來投靠母親。惟生無養痛肝心,得罪哪位天神。丟兒幼小世上,失去母愛孤零。小雞日夜怕黃鷹,時時惶恐要命……”只是這樣的話於死去的母親而言並不具備靈丹妙藥的作用,對我來說,也解不了母子生死分離的相思之苦,尤其在人生宿命和歲月輪轉面前,顯得如此綿軟無力,不堪一擊。

母親,又是一年您的節日泛黃的回憶慢慢浮出往事的湖面,將深似海,醇如酒,烈若火的思念肆意釋放。雖然每年母親節不敢望故鄉,或是故鄉離我們越來越遠,但此時此刻,您可聽到兒子的傾訴。母親,在萬物歡喜悲傷激烈衝突的春天,請您聽一聽兒子發自心底的歌唱:如果有個直達天堂的電梯,我多想不顧一切去看你,讓你看看我的成績,算不算有了一點出息,讓你看看我未來的兒女,長得像我又像你……可惜沒有直達天堂的電梯,只有那片回不去的土地,最後一個問題,來生能不能再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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