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水
這幾天整理資料，無意翻到高中時的日記，其中一段文字讓我凝視許久：
童年時，文采出眾的父親被聘到外地工作，因為路途遙遠不能常回家看看。內向怕生的我，每次見到他都又敬又怕。對於父親的感覺，就像夜行人在無邊的暗夜裡看到一枚閃爍的燈塔，心存感激卻不願靠近。
那時，我自卑地仰視著父親，心想：以後我們姐弟仨總有一個會讓父親引以為傲。
然而，直到現在，我以為我們沒有一個超越他。不是我們不努力，只是父親更用心。
老子說：天下難事，必做於易；天下大事，必做於細。這句話精闢的指出成就事業必須從簡單的事情做起，從細微之處入手。
認真能把事情做對，用心能把事情做好。
當一個天資聰穎的人用起心來，很多人只能做他的炮灰。這大半生，不管壓力多大，父親在兩件事上從來沒有放過手：兢兢業業教書育人、孜孜不倦讀書寫文。
1，父親的手不離書，源於他改變命運的強烈渴求
父親，生於上世紀50年代初，上有一哥，下有一弟，家境貧寒。衣服是哥哥穿了弟弟拾，補丁羅補丁，就連買支鉛筆，為那幾分錢都要翻箱倒櫃尋上好半天。
美國第32任總統羅斯福曾說：
我只是個普通人，但是，我的確比普通人更加倍努力。
哥哥因家庭貧困早早輟學，弟弟因調皮搗蛋主動休學。父親認為窮人家的孩子想要改變命運，高考無疑是最公平的途徑，因此，他念書異常努力執著。在學校用心跟著老師學，放學回家，幹著家務也要海綿擠水，能學一點是一點。
那時，我家屋後是一片雜草叢生的小林子，父親常常是背靠樹幹攤開一本書，像個木樁一看就是大半晌，忘了時間它有腳兒。看到父親手不離書，他的娘常常嚇唬道，“如果只顧看書非燒了你的閒書。”
那一次，父親一邊燒火一邊看書，因為太投入，把火燒得快要熄滅，他的娘又急又氣，從他手裡奪了書直接扔進火堆裡。父親趕忙用燒火棍刨出來，卻還是燒焦了書。父親雖然很心疼，卻不怪他的娘，他知道娘操持這個家相當不容易。
奶奶說，你父親小時候愛去這片小林子，每天一大早，他就去林子裡背書了。
有遠見的人，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會隨波追流。在看不到希望時，他們不放棄向上生長的努力，在人云亦云中，他們始終堅持自我。
一分耕耘一分收穫。不出所料，父親成為遠近有名的大學生。
2，夢想開花的父親，為家庭，選擇迴歸；為孩子，選擇教育，也算不辜自己
大學畢業後，父親被分配到當地高中教語文。他講課引經據典生動有趣，性格又好，深受師生愛戴。
空餘時間，他除了備課，大量閱讀文學刊物，並嘗試著寫作投稿。
父親寫文是有天賦的。
說起初中那一課，父親至今記憶猶新。那天，老師講到茅盾先生的《白楊禮讚》，他很喜歡這篇文章，放學後照著風格模仿了一篇，老師看後，大讚父親的文筆靈氣生動，讓寫得一手好字的他謄抄到牆報上做範文。
多次投稿後的某天，父親收到一份邀請函，因文字出彩，北京某雜誌社邀他去做記者。去還是不去，這個問題他想了好久。讓他牽絆的是他的家庭，畢竟那時候他的第一個孩子已經七八歲了。但年輕時的夢想總是大於一切，思來想去，父親還是隻身去了，那一年是1987年。
我至今記得，家裡那份舊相冊裡保留著他那時未用完的飯票，上面印著某某文學字樣。他的名片上印著某某雜誌社，職務為編輯部副主任。
考慮到家庭需要照顧，三年後他回到我們的小城，經朋友力薦進入一家單位，寫稿辦報他都幹。一直做到我們姐弟長到了上高中的年齡。
父親對文字是熱愛的，幾十年來堅持早起讀書，晚間寫日記。
那年，父親突然決定，他想調回高中繼續教書。他說，折騰多年，發現自己的初心在教育。
曾子說：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
父親認為，自己若能把所受教育傳授給下一代的孩子們，那將是比任何職業更有價值。父親選擇了遵從內心，更願意把所學反饋給求知若渴的孩子們。
3，師者，循循善誘，因材施教，每個孩子都能活成一束光
著名的大教育家陶行知說，
你的教鞭下有瓦特，你的冷眼裡有牛頓，你的譏笑中有愛迪生。
如今，父親已是桃李滿天下，他的學生每年春節會像候鳥遷徙，一波波來家探望他。
父親最早教過的一個學生，我稱他哥，更是把父親當做自己的父親。哥說，當時上高中，父親教他語文，性格孤僻的自己每天心情鬱悶，連個朋友都沒有。
當身邊人戴著有色眼鏡看他時，父親，卻盡力疏導他。讓他明白人無完人，時光不等人，眼下最重要的是抓住機會好好唸書。
當哥考上某名牌大學，日後留在那個城市風生水起，他每年春節回來除了看他的父母家人，父親是他唯一看望的老師。
另一個學弟是父親後來調入高中後帶的第一屆學生。
學弟高中時很偏科，除了語文，其它科目瘸得厲害。他努力過但不見起色，心灰意冷。
父親觀察到他的語文相當棒，尤其現代詩寫得虛實結合，很有靈氣。常把他叫到辦公室幫他分析情況，鼓勵他不放棄，哪怕每天進步一點點，又幫他修改詩歌，投稿到校報，甚至權威詩詞刊物。
雖然學弟考取的大學不甚理想，但他詩詞的種子被點燃得一發不可收拾。這麼多年他雖然教授計算機課，卻從未放棄過寫文，如今已經出版幾本詩集和散文集。
每出一本集子，他都從北京寄給父親。他說，父親是他的領路人，給他的夢想及時澆了水施了肥。
一個好老師，懂得及時給孩子們播下夢想的種子，呵護它，直到生根發芽
那年，我女兒幼兒園畢業，老師想讓父親上臺給孩子們隨便講點什麼，看到父親講得眉飛色舞，我想給他錄下來。他說，你若想錄，等我最後一節高中課，你把它幫我錄下來，就當我教學生涯的紀念。
我知道，父親對教育一腔熱忱，待學生猶如孩子，離開他熱愛的孩子，他戀戀不捨。
4，父親是頭老黃牛，退休後依舊孜孜不倦，筆耕不輟
王伯伯，是父親大學時的鐵哥，畢業後留校任教。雖身在不同城市，但四十年來，他們一直書信來往著。
那次父親正看一封信，我湊到背後看到了書信內容。在信中，王伯伯稱父親是一頭牛，一頭兢兢業業的老黃牛。
是的，六年前父親已經從學校退休了。但今天，他依然活躍在教學一線，他被學校返聘後又帶了兩茬學生了。
課程少了，他似乎更忙了。
他的朋友們辦了一份純文學報刊，想找一個牽頭人，不知誰提的議，這個擔子落在了父親身上。父親向來是個不善於拒絕的人，也就默許了這份責任。每期報紙從約稿審稿，到排版出印，身體力行。因為是無薪酬，父親又常犯咳嗽，母親總嘮叨他。
面對母親的不解，他沒有解釋過多，依然為這份兼盡心盡責。每次做事，他的信念是盡心做好，不辜負親朋的期待。
父親愛寫古體詩，每當閒暇時，總看到他坐在書桌前，握筆的手在紙上移動。隔不了多久，樓下的信箱裡就會有一份詩詞刊物，上面印有他的名字。
寫在最後
一個人光溜溜地到這個世界來，最後光溜溜地離開這個世界而去，徹底想起來，名利都是身外之物，只有盡一個人的心力，使社會上的人更多得到他工作的裨益，才是人生最愉快的事情。
這些年，父親越發淡泊名利，活得很真實通透。
人這一輩子，能夠靠著愛好養家餬口，同時又不辜負自己的年華，真的挺好。而父親，做到了。這輩子，教書和寫文貫穿他的大半生。
作者：若水，
愛生活，想書寫。涓涓意念，終匯成河。
茫茫人海，感恩遇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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