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可查詢四平臺數字專輯銷量的網站幾乎一直處於崩潰狀態，肖戰粉絲和吃瓜群眾們不停刷新著頁面，想見證華語樂壇首張銷量過億的數字專輯的誕生時刻。
在此之前，數字專輯銷量第一的寶座屬於蔡徐坤，他去年7月發行的《Young》銷量超過6600萬。
當肖戰的《光點》用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就突破這一紀錄時，很多人意識到，破億的新紀錄就在路上了。
在一些圍觀群眾看來，這是一次粉絲的不理智消費行為，他們注意到有些粉絲一個人就購買了幾萬張專輯。
但很多肖戰粉強調，粉絲團並沒有集資，散粉們也都是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支持偶像。
部分肖戰粉也在擔心這一破紀錄的成績會不會帶來負面影響，他們戲言自己彷彿在產房前焦急等待，但這個出生的“孩子”卻不被祝福。
我們該怎麼看待這個備受爭議的新紀錄？
截圖自微博
破億之路
4月25日0:00，肖戰突然發佈微博，官宣了新歌《光點》的上線。
娛理工作室0:08分購買《光點》時，銘牌數顯示出該曲已經賣出近30萬張。
4月25日22:00左右，《光點》上線22小時，網絡數據顯示銷量突破6666萬，超過了此前由蔡徐坤保持了9個月的紀錄，躍至全平臺總銷售額第一。
4月26日22:30左右，銷量破8000萬，4月27日21:00左右，突破9000萬大關。
4月28日21:35，歷時93小時35分鐘，《光點》銷售額破億。
截圖自數字音樂專輯數據榜
《光點》上線首日，一些肖戰粉給工作黨和學生黨粉絲提出了購買任務（注：也有說法指出這是有人冒充肖戰粉催銷量），曾引發很大爭議，圍觀群眾認為粉絲應該量力而行，尤其是沒有收入的學生黨，不應該為了沖銷量而亂花錢。
當天下午，肖戰工作室官方賬號發博，呼籲粉絲”每一份愛，不分大小”。
音樂平臺的購買頁面，也加上了一句文字“感謝支持好音樂，請理性消費”。
截圖自微博、數字專輯購買頁面
一位微博日互動量近十萬的肖戰大粉陸揚（化名）表示，自己最初買了一張《光點》，聽完之後又買了1005張表示支持，作為已經工作多年的粉絲，自己有這樣的經濟實力購買專輯，也願意為偶像花錢。據她的觀察，一些有經濟能力的粉絲確實購買了不少，但是粉圈內部還有一種觀點，“因為怕過億會帶來不好的印象，甚至大家呼籲了這兩天是不是可以少買一點”。
對於一些圍觀群眾提出的的“割韭菜”質疑，陸揚並不認同，“我覺得現在藝人出單曲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大家都是支持正版付費音樂，這次沒有靠買多少張解鎖什麼MV之類的福利，所以我心理觀感比較好，而且因為酷我音樂推出瞭解鎖公益活動，就覺得還挺有意義的。”
在資深樂評人鄒小櫻看來，這次肖戰單曲的破億並不難理解。
大背景是整個音樂產業規模近幾年增長很快，IFPI（國際唱片業協會）2019年年度報告就顯示，2018年全球付費流媒體收入增長32.9％。其次是疫情因素，導致很多娛樂消費停滯，但是大眾一直有消費的需求，被壓抑的能量在此獲得了釋放。第三，肖戰作為頂流，粉絲戰鬥力很強大。
IFPI（國際唱片業協會）2019年年度報告
很多人關心這一個億的銷量，能給演唱者肖戰帶來多少收入。
娛理工作室瞭解到，如今的數字專輯分賬模式就如同經紀約一樣非常複雜，不同咖位的藝人之間差異非常大，無法一概而論。
某平臺負責音樂內容採購的工作人員介紹，傳統唱片行業的商業模式是詞、曲、唱各類工作人員在唱片公司工作掙錢，唱片公司付酬勞並獲得版權，唱片公司錄製磁帶或者碟片掙錢，現在是音樂平臺替代了磁帶、CD而已。簡單來說就是平臺和歌曲發行公司分帳，然後發行公司內部再分，有些時候藝人甚至是隻拿唱酬，不拿分成的。
某知情人士則透露，為了獲得一些頭部歌手歌曲的獨家播放權益，平臺往往會先付一筆高額保底費用。比如某選秀女歌手就將手裡800首歌的版權賣出了4000萬的價格，某平臺為了拿下一位流量歌手三張專輯的獨家播放權，開出了近千萬的保底價。
內地用戶常用音樂平臺：網易雲音樂、QQ音樂、酷狗音樂、酷我音樂
音樂版權公司颯娛創始人陳泯西介紹，平臺和發行公司分賬後，再按發行公司與上游版權公司（或個人）分賬。
如果上游版權（錄音版權和詞曲版權）都在一個公司，是這家公司授權給發行公司發行，就按當時簽署的代理發行合約比例來拆分平臺給發行公司支付的版權收益，上游版權公司（或個人）再自行按照與詞曲版權及錄音製作、藝人合約（非該公司自有藝人需簽署錄音表演者協議，或獲取該藝人的聲音、姓名、肖像在該歌曲內使用）拆分；
如果發行公司正好是歌手的經紀公司、也是詞曲版權持有公司、還是出錢製作方（持有錄音製作者權），那情況就比較簡單，就按公司內部合同裡談好的比例分就好；
有的版權持有公司也是藝人所在經紀公司，會存在不給藝人分帳的情況，他們會認為藝人是自己“製作”出來的，需要先“平”成本。
而藝人與錄音製作者公司（錄音版權）非同家公司的話，有的合約會簽署為唱酬，獲取藝人的聲音、姓名、肖像，有的是唱酬加分成，有的是純分成，也有跟新人籤不分成的。
但分帳比例一般是錄音製作者權公司比例高於該藝人（經紀公司）的，因為藝人線下可以演出收益及擴展知名度、擁有代表作，“我身邊接觸的最高的是唱酬30萬，然後再要一個50%的分成”，陳泯西說。
肖戰
一個粉絲買幾萬張專輯，可以嗎？
《光點》銷售額破億，最大的爭議點是所謂粉絲盤與路人盤。
一些圍觀群眾認為，有些肖戰粉絲一個人就購買了成千上萬張專輯，銷量主要都是靠粉絲撐起來的，歌曲本身並不出圈。
平臺單人購買榜單（土豪榜）顯示，購買10萬張以上《光點》的有5人/團體，購買1萬張以上10萬張以下的有89人。購買100萬張以上專輯的工會數有兩個，其中散粉通過肖戰全球后援會購買了超過1000萬張，僅後援會就貢獻了3000多萬的銷售額，佔比超過30%。
截圖自某音樂平臺，截止時間28日晚10：22
目前官方平臺沒有提供歌曲的準確購買人數，尚不能給出購買1張專輯和購買1張以上專輯的實際人數。但從平臺公佈的個人購買數據（土豪榜）與公會購買數據（英雄榜）中，也可以一窺聽眾結構。再對比2019年第三季度蔡徐坤的《Young》和周杰倫的《說好不哭》的銷量，可以總結出偶像歌手與國民歌手聽眾的截然不同的構成。
周杰倫的粉絲裡最高單人購買數不過萬，買205張已經可以進入榜單前100，可見銷售的1000多萬專輯，觸達了更多的人頭數。
蔡徐坤《Young》的土豪榜裡，排名第100的粉絲買了6250張；購買了9000張肖戰《光點》的粉絲，則拿下了土豪榜的第100名，這說明偶像歌手粉絲粘性和付費意願更高，這些重複購買的粉絲的確是銷量的功臣。
截圖自某音樂平臺，截止時間29日晚21：17
樂評人鄒小櫻認為，粉絲重複購買沖銷量，是一種符合遊戲規則的行為，“就好比網遊裡的氪金玩家，你想獲得更好的裝備你就去氪金，產品設計本身的邏輯就是希望你去花錢，這難道要去怪氪金玩家嗎？制定規則的人，其實不就是希望大家都來買很多張嗎？”
鄒小櫻曾經在唱片發行公司工作，當年也見證了唱片時代裡，李宇春、張靚穎等藝人的粉絲為了支持銷量而成箱成箱地購買實體專輯，粉絲們一方面支持了銷量，一方面又可以買了送人來安利偶像。
“我們當時給天娛系的藝人發唱片，他們也算是中國最早的流量藝人了吧，那時候唱片二、三十一張，粉絲直接來跟我們買個100來張是很正常的。官方後援會來跟我們買過上萬張，我還見過李宇春、張靚穎的歌迷在街頭給過路人發專輯去安利自己的偶像。”
李宇春、張靚穎，圖源其微博
陳泯西認為，粉絲重複購買專輯的行為，是大數據時代和粉絲經濟時代所催生的。當粉絲花的錢能轉化為偶像的實績，成為偶像的商業價值的佐證，這樣的行為當然是勢不可擋的。
“就是互聯網時代裡大家追星的方式不同了。我小時候追謝霆鋒，收集他的雜誌剪報，但他本人不會知道；但現在的粉絲追星，他們對偶像的事業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從以前的網絡票選，到現在的打榜買歌，到去各種商家開發的小程序做數據，難道真的是這些小孩的錯嗎？我覺得大家都有責任。”
與龐大的粉絲盤相對應的，是外界對於如今的新生代歌手“不出圈”的詬病。
但是，當我們評判一個新歌手無法達到周杰倫那樣的國民度時，也應該看到互聯網改變了大眾聽歌的方式，大眾歌手的時代成為過去，分眾細化時代早就到來。
“我記得許嵩2011年發行的《蘇格拉沒有底》，是那一年內地唱片銷量冠軍，當時很多人不知道許嵩是誰”，鄒小櫻回憶，後來汪蘇瀧、徐良等歌手也獲得了驚人的銷量，他們在自己的圈層裡很紅，有穩定的聽眾。
許嵩、汪蘇瀧，圖片自微博
如今的音樂平臺有各種榜單，通過播放、收藏、分享、下載等不同算法，從不同維度去評判一首歌。很多有傳唱度的歌在某些榜單上稱王，一些小眾的好音樂也通過分類榜被推給更多聽眾。
銷量不過是眾多榜單中的一種，只是商業價值的證明，對於如今流量歌手霸佔銷量榜的現象，沒必要放大，也沒必要驚慌和謾罵。
“不從粉絲的角度說，從拉動行業的角度來理解其實是好事，讓音樂行業看到更多曙光，銷量這麼高，平臺可以賺更多錢了，參與這首歌的人（如果合約有分成的話）也可以賺更多的版稅，這些都刺激了音樂產業的各個環節繼續發展，也會刺激和帶動更多的人沉下心來做音樂，因為雖然‘我’沒有他粉絲多，但他的粉絲並不耽誤‘我’寫出好歌”，陳泯西說。
粉絲製作的《光點》破億賀圖
數字專輯會進入億元時代嗎？
根據網絡平臺數據統計，2015年9月鹿晗的《Reloaded I》銷售額超過1600萬，直接把中國內地歌手的數字專輯銷售額提速到了千萬時代。
截至2020年4月29日，銷售額破千萬的專輯已經有41張。
其中泰勒·斯威夫特、權志龍等國外藝人的專輯有7張，周杰倫、陳奕迅、林俊杰等中生代歌手的專輯有7張，剩下的則都是新生代歌手創造的紀錄。
因為有了新生代歌手粉絲的打榜支持，千萬銷量逐漸成為常態。但從千萬到億元的突破，業界等待了近五年時間。
在鄒小櫻看來，破億這個數字似乎很可怕，但其實是音樂產業規模不斷擴大的過程中遲早會發生的事，未來破億的專輯還會出現。
正如2013年《泰囧》票房破十億曾經震驚電影界，後來十億俱樂部成員越來越多。
流量歌手的過億銷量並不意味著傾軋了其他歌手的生存空間，而是證明了C端用戶的無窮潛力和付費音樂市場更大的可能性。
肖戰破億單曲《光點》封面圖
音樂內容付費意識的培養，是中國音樂產業目前正面臨的問題，付費可以讓內容方直接受益，讓產業良性地發展下去。
根據艾瑞諮詢的《2019年中國數字音樂內容付費發展研究報告》，自2015年加強網絡音樂盜版整肅以來，中國數字音樂的內容付費業務開始起步，並於2018年達到5.3%的水平，相較過去幾年而言已經實現了翻倍的增長，是數字音樂用戶付費意識初步形成的體現。
騰訊音樂集團年報顯示，2019年從第一季度到第四季度在線音樂付費用戶數，分別為2840萬、3100萬、3540萬和3990萬，穩步增長。
2019年第四季度付費率為6.2%，2017年和2018年第四季度，付費率則分別為3.2%和4.2%，提升明顯。
騰訊音樂集團年報
但對比美國主流數字音樂平臺Spotify2018年46.4%的付費率，是中國目前的近十倍水平，說明中國數字音樂內容付費的發展仍處在起步階段。
艾瑞諮詢的報告認為，韓國的數字音樂平臺，依託偶像經濟提升了用戶粘性和付費意願，這一種深耕偶像經濟運營的方法可以被中國所借鑑。
艾瑞諮詢報告
調查結果還顯示，歐美、日韓和小眾音樂愛好者有更強的付費意識。
從這一層面來講，肖戰、蔡徐坤、張藝興等中國偶像歌手的付費音樂內容，某種程度也在提升歐美日韓小眾音樂之外的另一個圈層的聽眾的付費意識，對於產業的長久發展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