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讀懂《莊子》的只有三個人

文|羅龍治


世上讀懂《莊子》的只有三個人

在浩如煙海之非物質文化遺產中,《莊子》一書堪稱是任何聰明人都不可錯過的奇書。


莊子,這位大人先生,居然就是吸風飲露造就的一副心竅。註定他要窮盡一生之力(未曾白費半滴心血),為我們尋到既神秘且真實的人生“方寸之奧”。


就憑這點,我想,凡是具膽識作略之天才,都不妨把青天壓在脊背上,來一次“人車一體”的飆速漫遊,斯可謂之狂樂。


莊子,這個人中之大蟲,其心眼極為另類。他的一部大書,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簡直就是以直上直下的“心法”寫出來的。


這個心法,想來就是他一生思之又思之,鬼神來通之,然後稱之曰“道”的東西。這個神力來自冥冥吧!有本事的就抓得到。


為是之故,我敢宣稱,莊子歿世後兩千餘年來,凡不曉其心法而讀其書望文生義的人,必不能與作者交心,彼此註定無緣了


如是,莊子亦曾不慚其言地大聲宣佈:若有人善解我心,則億萬年之久猶似旦夕之相逢,可以和我把酒言歡矣(《齊物論》)。


莊子說這話的口氣,既期盼又蕭瑟,他的調調又刁刁的餘音,千年不散,便彷彿飄蕩在南國西湖堤岸,嫋嫋在午後蘆葦之秋風裡。有味哉其人!


莊子其人其書,風格狂傲,一半避人,一半避世。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認為生在亂世之戰國,著書黃葉村而傳我薪火,比拔劍狂走有意思。


由於他的身上極可能留著殷商亡國貴族的神秘血液,他的心竅看得到現實之外,還有另一個世界。


所以,他的狂傲有其文化上的厚度。即便狂死,他也值。他的書已證明那方寸之奧不可劫奪,未來的文學家、藝術家一定會來此“取經”。


狂傲成為《莊子》書的“精髓”,是我第一個指出的,莊子之意是:若你也看穿人世的一切伎倆,那麼在你骨子裡還不具有“那麼點兒”不惜與天下為敵的味道,那你這人恐也不足觀了。


因為說得明白再明白,人生頂多不過是天命與英雄的對戰吧!


莊子的心竅,可以使他感受到冥冥中有某種力道在施為,但那不是宿命(有主宰暗中操弄叫宿命),也不是迷信。


那個力道可感受到的一刻,隱隱約約,像一隻眼神在看吧,它會看見那個時代的人心與作為,必然會來到一個臨界點,於是重新再來。


就這樣,參了天意,也指點了人心,我現在就從歷史“斜角”(不取正統謂之斜角)來觀察。我認為歷史上有三個人,不但通曉莊子,也窺見時運的推磨。


他們生在不同時代的作略,一旦出手或交手,都隱藏了莊子的法度:“江湖不可失,那是我方寸笑傲之地”。


這裡第一先出場的是晉代之陶潛。他半途辭官,在農村的蓬門斗室裡玩味《莊子》,他的名言是隻要為人就必須為五斗米折腰,折腰的代價是保住方寸笑傲之地。


所以他的人生以酒為知己,以詩文傳之後世之其人。《述酒》一詩道盡他的心事,狂傲到只有西王母才配請他飲酒。


蘇東坡在宋代便獨獨和陶潛靈犀一點通。他不斷唱和陶的詩文,生怕自己被悶死。他們的傲骨是相撞有聲的。


世上讀懂《莊子》的只有三個人

《瀟湘竹石圖》蘇軾


蘇軾東坡先生在朝廷力戰奸邪,似有天命在身而不怕,他力戰的結局總是一貶再貶,最後貶到海南島,再貶就要到大海了。


他在那裡看見野人吃的某種肉(我不忍寫出,但必須指出那是點睛之筆),知道現實之戰已到他心知肚明的那一站。果然,皇帝赦了他。他也在北歸途中死在常州,算是埋了初衷。


他以書法、詩、文傳了莊子的方寸之奧,而在現實面,他也充分表現出英雄與天命之戰,實在很“痛”。痛到像莊子講的:我的妻死,豈能不痛!


從陶潛到蘇軾的人生作略,我是別無選擇的必要指出他們人生之“痛點”。所以,簡單地講,莊子妻死,他鼓盆而歌的一段悽楚,其實是人生之全貌。


現實上,莊子說:她養我,給我生子,她之死,我怎能不痛?然而,想通了天命,氣變成形,形又變成生命,生命又變成死亡,這直上直下的一以貫之,虛實相化,我還有什麼話講呢?


東坡力戰群邪,也算辛苦之至。但是,下至清代前期,另有一位通曉莊子(兼禪法)的曹雪芹先生,他的處境就更陡峭。他的命運是直接與皇帝周旋了。


雪芹先世是漢人,滿人入關,他的祖上成為皇帝奴僕(包衣)。他是親眼目睹科舉制度之撒下天羅地網,把讀書人引到官場,一起貪贓枉法的光怪陸離,遂不惜和家人翻了臉——絕意仕途經濟——絕不搞科舉。


最後,他以字字是血的一部小說,杜撰賈寶玉這個“腹內草莽”,被父親痛打得半死。最終,他卻有“力扛大觀園”不為濁世所汙染的一股狂傲“呆氣”。那股狂傲呆氣,說穿了是直接和雍正、乾隆槓上了的莊子風骨。


大觀園內的神秘角色妙玉,是侯門公府也討不到她的。而曹雪芹不走科舉之路,不正也就是太史公評莊子“王公大人不能器之”的暗示嗎?大觀園日後註定要被皇帝抄檢。


寶玉竟至淪為打更的更夫,甚至乞討為生。妙玉也據說在返回蘇州途中,在瓜州渡口被強人所劫。雪芹在現實面的遭遇,他是早知天命的。他無奈又不得不為,遂以《紅樓夢》現身說法,認為藝術成就的大觀園雖可寄託,而人生至痛,那是“更有情痴抱恨長”的啊!


寫到這裡,我是擺脫正統敘述法,把莊子和陶潛、蘇東坡、曹雪芹連接而一以貫之,說明莊子的“寸心之奧”是知識分子為他保持清醒的一塊乾淨土。


這一代好學深思的年輕人,千萬不要誤讀歷史,以為莊子是消極無用的東西。


像竹林七賢雖也擺脫正統,極力仿真莊子,但是陶潛卻給予正面的棒打,說七賢“成名猶不勤”(想成名只怕還不夠努力!),他們根本算不得上修莊子的典範人物,妖魔小丑罷了。(《述酒》詩)


本文摘自:《莊子:哲學的天籟》

編撰:羅龍治

出版:九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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