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着说:“趁老子做手术动不了了,竟然摆弄我下面!”

他哭着说:“趁老子做手术动不了了,竟然摆弄我下面!”


邻里挂在嘴边的父亲…她说,我写:


01

2020年10月的一天,沈阳市大东区,一家小饭馆。

老黄把酒瓶往桌面上一撴,借着酒劲儿囔囔着:“什么狗屁主任!还教授呢?真他妈不是个东西!趁老子做手术动不了,动不了,竟然摆弄我、我的下面!”

一瞬间,我感觉整个饭馆里都安静了几分。

我张着嘴巴,猝不及防,“唰”地一下红了脸。看着眼前这个膀粗腰圆的男人顶着一张委屈含泪的脸,我跳起来一把拽过这个东北大汉,夺下酒杯,恨不得捂上他的嘴:““喝多了吧你!”

老黄委屈地看着我,眼泪慢慢从眼角流出,浸湿了松垮的眼袋,顺着脸上纵横的褶皱一路灌到了嘴角。

他大着舌头,却异常洪亮地喊着:“我没喝多,清醒得很!我……黄建国,被别人侮辱了!老子活了一辈子了,这么大把年纪被……侵、犯、了……特么的,奇耻大辱啊!”

周围投来的目光层层叠叠,垒成了一个瓮。老黄浑厚的男中音自带回响音效,让小馆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我尴尬地捂住他的嘴,谁知,老黄竟挣脱了我,猛地趴在桌子上,“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我被惊着了,从没见他哭过,一时也分辨不出他这是说的醉话还是秘密,只觉脸上像油煎一样,热辣辣地生疼。我匆匆结了账,使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拽起老黄就走。

我叫黄芸,土生土长的沈阳人,独生女,今年31岁。而被我架走的老黄,是我爸,亲爸——黄建国。

老黄今年61岁,去年才从国企退休回家。老黄圈子很小,平时也就喜欢和三两老友打打麻将,喝喝小酒。

2020年6月底,老黄得了阑尾炎,身体一向硬朗的他第一次住进了医院。

手术不大,也很顺利,老黄没出几天便回了家。但也就是从手术后,老黄就像变了一个人,变得古怪而易怒。

老妈天天抱怨,说这老黄自打手术后,成天拿自己当个病人。菜也不买了,碗也不洗了,每天像个不点就着的爆竹,逮着点事儿就乱发一通脾气。

有时还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怕不是做手术的时候给他多拿了些什么吧?

我根本没当回事儿,嫌老妈净瞎操心。不过,老黄对我也不催婚了,我倒是觉得自在多了。我家老黄五大三粗、中气十足的,能有啥事儿!我估摸着他是术后禁了三个月的酒,欠得发燥。

这天下午,正赶上老妈跟着老年舞团出去表演不在家,一到饭点,我就带着老黄去街边相熟的小馆子里涮羊肉,还偷偷给他带了瓶酒,让他少酌几杯,也高兴高兴。

可谁曾想,将将两杯下肚,老黄就给我闹了这么一出!这顿饭吃得我肠子都悔青了。不过,老黄的话,还是令我有点担心。

02


转天一早,我见老黄忙出忙进地准备早餐,也没有什么异样。我扒拉了几口稀饭,试探他:“爸,你之前做手术……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手术过程中有哪儿不舒服?”

“麻药一打能有啥感觉!”老黄面无表情地说。

也是,老黄做手术是全麻,全麻下的他能记得什么?我松了口气,笑着打趣他,“老黄,你现在酒量可真不行了,昨天才喝了两杯,就开始胡言乱语啦!”

见老黄一脸懵,我把他昨天的酒话当个笑话儿讲了出来。只是我这边还没笑全乎呢,就听老黄“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了桌上。

我惊住了,抬眼看到老黄涨红着一张脸,直直地瞪着桌面。他丢了碗筷,什么也没吃就回房了。

我打起嗝来,一下接一下的。他这哪儿是拍筷子,是拍了块惊堂木呀!我不由心虚起来。老黄这个模样,怕不是真的碰上那事儿了吧?

可,这是老黄啊!一米八三的东北大汉!他能被人侵犯?

我心神不宁地搅着稀饭,努力回想给老黄做手术的医生。那是位颇有名气的专家,四五十岁,女教授。

当时老黄不知打哪儿听说这家三甲医院的郝主任是这方面的专家,非要请她主刀不可。

我劝老黄说,现在这种手术技术已经很成熟了,也不是啥大手术,没必要非得请名教授。可他就是不干。

拗不过倔老头,我只得腆着脸,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跑到平时并不熟络的经理家,厚着脸皮拜托她在麻醉科的老公帮忙牵线,这才安排上那位主任亲自给老黄主刀。

人家那么牛的一位专家教授,非礼老黄他这么个腰肥肚圆的老头?没道理呀!

正想着,老黄穿戴整齐从房里出来了。他站在门口问我晚上想吃什么,他出去买菜。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问道:“爸,你没事吧?”

“能有啥事儿?”老黄硬生生地丢下一句,也不等我想好吃啥就转身出去了。

唉,他说没事儿,就没事儿吧!老黄这么大的人了,就算真有什么他也能应付得来。

人家好不容易才答应帮了这个忙,现在又让我去问这种事情,我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03


转眼2020年将尽,又到了我们会计这行最忙的时候。我每天核对账目,编制财务报表,忙得昏天暗地。就在我快忘了这件事儿的时候,突然接到老妈打来的电话。

她说,老黄吞了安眠药,要自杀。

我顾不得手上的工作,直冲回家。一进门,老妈塞给我一把药片,一边抹泪一边说:“瞅瞅你爸,攒了一把安眠药,不是我给抢了下来就全吃进去了。”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说不上话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坐在床头的老黄。

老黄像个被抓了现行的犯人,别过脸不敢看人,嚅嗫着说:“我就是睡不着,想多吃两片!”

老妈接过话茬:“你爸打前几天儿在街坊听到了些闲言碎语,就气得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整天唉声叹气的,连门也不出了。我就觉得他要出事儿!这不……”

我打断她,什么闲言碎语?

老妈“啐”了一口,吸了口气骂道:“不知道是哪个混蛋玩意儿传的,说你爸被人家……给,给那个了!”

给哪个了?我寻思了半天,这才想起一个多月前老黄的那次醉话,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这是真的?于是,我问:“难道就是,就上次喝酒说的那事儿?”

我家所在的这条老街坊原是工厂里的职工宿舍,加上几十年的邻里了,大家都知根知底的。

即便是走在路上随手抓一个,都能绕出关系来。想来可能是那次老黄闹酒让个嘴碎的熟人给听到,这事儿就这样传开了。

老黄一辈子爱面子,现在成了街坊邻里的笑柄,他哪受得了!

老黄气老妈口不择言,“咣当”一下把一旁的水杯摔在了地上。他低着头,佝偻着背,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有种虚张声势的气势。

我又气又急,追问道:“爸,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谁知,老黄只是在一旁闷闷地喘着粗气。

“爸,你倒是说清楚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也好去问啊!”任我怎么问,他也不做声,我的声音不免又高了些。

这下子,老黄彻底火了,他“突”地站起来激动地囔着:“问谁?怎么问?你还嫌你老子不够丢人?”我解释道:“我去告她呀!这还没有王法了么?”

“告什么?告诉所有人,我一个大老爷们被个女人侮辱了?你不嫌丢人,我还要脸呢!”

老黄鼓瞪着一双浑浊的眼,说得激动。那下拉的嘴角像两条被拨动的弹簧,不自主地颤动着。

04


老黄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又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老妈哭哭啼啼地吃了颗降压药,睡在了客厅里。

我靠在房门框上,久久没回过神来。

老黄哭诉的样子不停地在眼前晃动,我莫名地烦躁。从小到大,老黄在我心里,就像是蹲在天安门前的大石狮子,敦实,威武。仿佛天底下就没有什么能难得住他的事儿。

可现在,他这么一哭闹,我心里的那个石狮子开始动摇、开始萎缩了。

我总是不听使唤地想到老黄口口声声喊的“摆弄我下面”,又费劲儿地摁下自己的思绪,不去想这些。可我觉得自己像是被套了一层油腻腻的膜,说不上禁锢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我拿出手机,给经理编辑了一条短信,想婉转地问一下她老公,那个主任人品怎么样。可短信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我不知这个话应该怎么问出口。

当初要不是因为老黄非得坚持要这个主任主刀不可,我才懒得厚着脸皮求她老公帮忙联系。等到人家好不容易给帮了忙,开了刀,这会儿,又让我去问这种事,我真是张不开这个嘴。

暗暗地,我心里竟起了一丝埋怨——对老黄的埋怨,埋怨他怎变得如此脆弱,怎让我如此麻烦。

我守在房门口,眼盯着老妈,耳听着老黄。房间里依稀有粗重的抽泣声,这声音不大,却像个大铁锤,一锤子一锤子夯在我心上。

我靠着门,用手扣着门框上刻着的一道道划痕,那是我长大的印记。

小时候,每年等我过生日那天,老黄都会让我站在门边,笑着给我添上一杠,直到我的身高不再有变化。

还记得,我自小瘦弱多病,上学的时候常常被同学们欺负。有一次,坐我后面的男生把我扎的长马尾,齐着皮筋一剪刀给剪了下来。回到家后,老黄气得撸起袖子就要去学校揍人。

老妈拦住他,说那孩子是他科长的儿子,算了。老黄红着眼睛直嚷嚷:“天王老子都不行!欺负我闺女,老子让他连学都不敢上!”

谁也没能拦住老黄,我那同学被老黄吓得够呛,听说那阵子每天晚上都尿床。

老黄这一出杀鸡儆猴也颇有成效,打那儿以后,就鲜有人找我麻烦。可老黄,本来可以升副科的他,直到退休都还只是个小组长。

有时老妈会发个牢骚,说他要不是一时冲动,也不至于这样受排挤。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多大点事儿,那时候要是能忍忍多好……每每老黄都昂着头扯着嗓子喊:“怎么忍?那是我闺女!”

呵,我笑了起来,从小到大,老黄就是这么直横地护着我。他一直是我心中厚实的城墙,坚硬的盔甲。可我却从没想过,这城墙也有斑驳的一天,这盔甲也有破旧的时候。

方才心底一闪而过的埋怨,让我愈发地无地自容。在我需要父爱的时候,老黄从不曾缺位,可现在老黄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浑然不知、无所作为,甚至一味地退却,甚至还对他心生埋怨。

我都瞧不上这样的自己!

05


夜深了,守得两老终于都睡沉了,我也浅浅地眯了一觉。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打电话,叫来亲戚帮忙照顾我父母。然后,我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就直奔医院去了。

跨进医院大门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年轻时的老黄,撸着袖子去学校护犊子。

这感觉陌生,却充满力量。

我直接冲到那位主刀医生的办公室,却被告知她正在做手术,一时半会儿出不来。我又转身去找院长,不想院长办公室的大门紧闭,他不在。

我左思右想,给经理打了个电话,得知她老公调班在家休息,得到她的同意后,我马上买了一些东西,直奔我们经理家而去。

我耐着性子,客套地寒暄过后,直接向经理的老公提出了我的疑问。

他愣了一会儿,然后就笑了。

我不明所以,瞬时变了脸色,却听他连忙道歉解释道:“这个事情应该是个误会!首先,那场手术是我做的麻醉,在你父亲失去意识之前,和恢复意识期间我都在。我担保没有任何人对他进行所谓的侵犯行为。”

“那手术过程当中呢?”我不放心地问道。

经理的老公很自然地回应:“那更不可能了!在场光助手就有三四个人,况且那场手术,主任还带着三个实习医生在一旁学习,试问她怎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去猥亵病人呢?”

我困惑了,心里不免起了怀疑,该不是他想维护自己的同事才这般说辞吧。

经理的老公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慢慢解释:“你先不要着急。他这种情况,我估摸着,应该是麻药产生的性幻觉。这在医学上也算常见,不过一般都是女性患者比较多。”

性幻觉?我愈发不解。

他给我做了一番专业的医学讲解,我听得云里雾里。一旁的经理也拿起手机,帮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我接过手机,看着一篇篇的报道,才知道这事儿还当真屡见不鲜。

我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哭笑不得地问:“简而言之,就是我们家老黄做了个春梦而已?”他俩听了哈哈一笑。

见我还是半信半疑,经理的老公又陪着我去了医院,等到了给老黄主刀的主任。

主任听说了我的来意,毫不介意地提供了老黄当时的手术档案。我找到当时在场的所有医护人员,一一询问。又找到设备科,调取了当时在苏醒室的监控,我这才真的踏实下来。

我一番折腾后,好气又好笑。这个老黄,差点儿被自己的一场幻梦折腾掉一条老命!

之后,我对主任和医护人员,还有经理的老公一一道谢,快步离开了医院。

06


回到家,我把收集的资料、报道和拍下的视频监控都摆在老黄面前。

老黄专门戴上了他的老花镜,皱着眉头来来回回地翻看了好几遍,这才扬起一张脸看向我,略带窘态地问道:“闺女,你真的跑人家医院去闹了?”

“闹什么呀,这是正常的调查咨询。其实你这种情况是很常见的,所以他们做麻醉的时候尽量避免单独和病人呆在一起,就怕解释不清楚!

“人家医生倒是希望病人都能积极反应情况,及时解释清楚,以免把误会憋在心里,造成不必要的伤害。所以说老黄,以后有什么事儿别憋在心里,和闺女说,我给你扛着!”

老黄几次欲言又止,他把手机还给我,慢慢松开的嘴角终于露出了笑意。

我笑着打趣他,“这下睡得着了吧!”

老黄“啐”了一口,抱着胳膊想了会儿,撇开脸说,“事情倒是弄明白了,可这外面都以为我……让人家那啥了……以后,我这张老脸可往咋搁啊?”

“那你想怎么弄?”我不解地问。

谁知老黄竟说:“闺女,要不回头你再去趟医院,让那主任给我开张,开张清白证明!”

我哭笑不得,人家医院哪儿有开这种证明的!

见老黄脸色又沉了下来,我连忙答应,“这样,这样!明儿我请客,还在那家涮羊肉。你把那些道听途说的老伙计们都叫上,咱们好好掰扯掰扯不就行了!”

老黄寻思了好一会儿,答应了。我以为他要转过这个弯还得需要一些时间,谁知,转头他就背起手哼着小曲儿,出门买菜去了。

我不禁好笑,都说这老小老小,年纪越大越像个小孩子。我曾经担心父母老去的那天,作为独生女的自己会无所适从、会倍感压力。可这突如其来的一场闹剧,竟让我快速地调整好了自己的位置。

知道自己长大容易,意识到父母变老却很难。婴孩羸弱,却会大大方方地索取关爱。可父母年迈,只会藏起自己的无助和软弱,躲在昔日建立的尊严下举步维艰。

已长大的我们,要懂得及时地换位。让曾经保护我们的盔甲重新温暖他们的脊背,让曾经守护我们的城墙,成为他们遮风避雨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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