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FT中文網前總編輯張力奮:如何避免成為海量信息的受害者?

選自復旦管院瞰見2020有聲特別版

對話:復旦大學新聞學院教授、FT中文網前總編輯張力奮,《管理視野》執行主編程亞婷


對話FT中文網前總編輯張力奮:如何避免成為海量信息的受害者?


2瞰見2020-疫情下的新聞傳播:專業、焦慮與真相.mp36:21

來自復旦大學管理學院


程亞婷 : 在這次疫情中,您提到這次財經媒體的表現是非常亮眼的,那麼過去兩個月與疫情相關的報道,西方的媒體主要關注什麼呢?


張力奮 : 新冠疫情,給我們考察媒體提供了非常好的機會。在這樣的當口,媒體背後的制度因素,反而顯得相對不那麼重要。為什麼呢?無論在美國、在英國、在歐洲,還是在中國,我們想知道的東西是一致的,就是我們所講的新聞最基本的要素,五個W加一個H——發生了什麼?誰是新聞的主體?何時發生?為何發生?無論新聞和媒體制度有何不同,這些都是公眾必須瞭解的最基本問題。媒體能不能給公眾,就他們的生活及生存、他們的治療,以及對未來狀況的預判,提供一些可信的基本信息。


程亞婷 : 您之前說過,無論是中國還是歐美的研究,都表明社交媒體讓我們越來越狹隘,或者說它可能讓我們越來越焦慮。信息越多,反而誤解和斷裂會更深。結合您剛才所講,這次疫情也有這樣的一種印證?


張力奮 : 對的。焦慮這個詞,我們會聽到越來越多,很可能是2020年甚至這個世紀的關鍵詞。從研究文獻看,過去十年當中,有關媒體和焦慮相關度的研究增加很多。並不是說社交媒體出現前,人不焦慮,人在進化中,沒有考慮到某一天會有一個叫“社交媒體”的東西突然存在。我們人的器官、我們的認知,能不能抵擋住?我們能不能處理那麼多的信息?非常重要的是自我保護,不要讓自己成為海量信息的犧牲品和受害者。


我有個學生,論文做大學生的社交媒體使用和焦慮。她從樣本中發現,至少有80%的學生存在某種程度的焦慮。焦慮將會成為一種常態。我們如何應對這種常態?社交媒體有放大的效應。海量信息中,任何時候都有觸動我們內心深處最脆弱的部分,會讓我們陷入更深度的焦慮和不安全感。這種不安全感,現在已經是一種機制化的焦慮。只要接觸媒體,你就很難擺脫。那麼怎麼應對?我要避免海量信息來主宰我、支配我。新冠這樣的公共危機,其實是新聞啟蒙,包括對新媒體技術的啟蒙,是最好的時機。特別是對我們的年輕一代。


程亞婷 : 您剛才表達得特別好,就是我們不願意成為海量信息的犧牲品,我們也不想個人的生活被海量信息所主宰。對於這一點,您有這麼長時間新聞的訓練,有沒有具體的小建議可以給到年輕人?


張力奮 : 這個非常難。作為媒體的研究者、實踐者,我也經常處在非常兩難的境地。這個平衡如何建立,有幾點跟大家分享。


七八年前,我有幸去南極考察,待10天時間。如果要上網,代價非常昂貴,要用海事衛星信號,於是做了一個小實驗——如果暫時徹底擺脫現代通訊工具,擺脫社交網絡,我的個人生活會發生什麼變化?最後發現,南極十天後,世界一切正常。我跟學生講,有限的時間需要去關注靠得住的信息源。所謂“靠得住”,是指在重大公共危機和重大事件面前,它的報道是經得住事實考驗的。


第二,我們正進入一個有趣的時代,每個人都對維護信息的真實度、對信息的質量有付出。轉發一條內容時,我要求先讀一遍,對信源也做一個判斷。現在作為發送者,轉發的成本或代價微乎其微。而我們對信息的核實成本越來越高,這是難以想象的。我做過一個比喻,每天喝牛奶,如果需要用個人一己之力來判斷奶牛是不是有病,吃的草是否有空氣汙染,奶牛的主人是不是良民,如果整個社會的運作,經濟的、市場的、人和人契約的綁定,都需要靠個人來做核准,這個世界是無法運行的。所以在社交媒體環境下,能否建立信息和新聞機制一種新的“金本位”:當你看到某一個信源時,你會說OK,可以相信它。這是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第三,不要讓虛擬的網上生活成為我們日常生活的主體。為什麼在疫情當中,社交媒體有一次新的爆發?因為在隔離狀況下,沒事情可做,唯一能夠做的是在朋友圈刷屏。我在美國,目前也處於隔離狀態。兩三週前,我開始養蜥蜴,每天花1-2個小時觀察它們的生活習性,覺得很有趣。我要把時間從社交網絡上拉回來。現在的孩子,無論幼兒園、小學、中學的,他們是真正的網絡原住民。我們如何讓他們養成對真實世界的興趣和好奇?如果在他們很小的時候給予某些啟蒙,相信會受益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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