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骨折,形勢不準探親,心中百味雜陳,如今終於母子相見

五舅終於來了!

來,本該就來。本該,出於血緣,出於倫理,出於道德,他都該來。

終於,五舅來看望姥姥,天經地義,為何冒出個“終於”?無奈啊!疫情使然。

臘月三十,天井院裡的供桌上擺滿了物品。這些都是六舅媽和四舅媽佈置的。一切妥當,就等午夜燒紙、擺祭、放鞭炮,迎接新年。

可是,九十多歲的姥姥不放心,在不甚明亮的燈光下,再加上老眼昏花,她近乎是“摸黑”前行,一個一個臺階往下“坐”,想要靠近供桌。這是多少年來的老習慣了,從年輕那時候開始,她就是給人上供的,對於這一套習俗,她習慣性地要按照自己當年的標準去擺設,渾然忘記了自己的九十高齡。

意外,還是發生了。姥姥在距離地面還有兩層臺階的地方,一個沒摸準,身體失去平衡,滾到了地上。

一家人一驚非小,在慌亂中,被眾人“弄”到了床上。

這是臘月三十晚上發生的事情。

到正月初十,我和我媽才接到三舅的電話,說我姥姥出了這檔子事。姥姥原以為這是小事,過幾天就好的,打算瞞著我媽,瞞著在外地的大舅。

這一拖,麻煩了!姥姥的身體怎麼能經得住這般消耗?在這十天裡,姥姥吃喝不思,食慾不振,整個人消瘦了許多,本就沒有多少斤兩的枯瘦身子,看起來更加讓人心疼。

我媽見到我姥姥,當即決定去醫院查體。很多次了,姥姥遇上大事,一家人都沒主意,就等著我媽來做主。大舅和五舅家在外地,也是一部分原因。

我們是臨朐的,本地的醫療水平有限,所以直接就去了濰坊。經五舅介紹,我媽、六舅、四舅陪伴著我姥姥去了八九醫院。到了那裡,經過拍片和分析,醫生對我媽等就沒好氣,老人家這是骨折了,怎麼能在家裡乾耗呢?醫生很為難,他想給姥姥做手術,這樣能好得快些,可是我姥姥這把年紀,撐得住嗎?如果不做手術,以九十多歲的高齡,姥姥的腿能復原嗎?如果不能復原,就意味著姥姥自食其力的日子到此結束了。如果不能自食其力,姥姥的餘年就離不開子女的照顧,這就牽扯到“排班站崗”的事了。都是成年人,都能想到這一層,我媽和兩個舅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言。

後來,姥姥就這樣回到了家裡。

四舅是第一班,白天還好,姥姥雖說食慾不振,精神萎靡,但是沒鬧騰。可是,到了晚上,她開始發揮白天攢下來的精力,指揮著三舅幹這個,四舅做那個,一個晚上下來,根本就沒有消停。

時間是個怪玩意兒,這個夜晚就是,真的很長。

天亮了,姥姥折騰了一個晚上,也消停了。四舅和三舅也安穩些,睡下了。

時間不長,生性好強的姥姥不甘心,她不願接受只能待在床上的局面,掙扎著要下床來,這可把被驚醒的四舅嚇得不輕。

就這樣,姥姥像個小孩子,一有空,就想試試。她一直認為,自己的腿可以在三個月內恢復如初。原來,在濰坊那個醫院,大夫描述傷情的話語,老人家一句都沒聽見。

四舅的班,輪完了。二姨上陣。這就是子女多,帶來的好處啊!

二姨經歷了幾個晚上的折騰,那副樣子,還不如四舅呢!畢竟,四舅是男人。

給姥姥站崗,成了煎熬!任你再孝順,到了晚上,姥姥“六親不認”,就是不睡覺,變著花樣,命令我的這些長輩們。

這一天,夜裡,姥姥吐血了。出來的都是些血塊。二姨嚇壞了。

身為醫生,我媽最先得知了這個消息。我就陪著我媽,急匆匆開車來了。

母親甚是擔憂,按照她多年的從醫經歷,姥姥吐血的原因是胃裡邊有事,可能出血了。再加上這些日子裡,姥姥不思茶飯,食慾堪憂,更加確認了這個推斷。於是,去醫院這個打算,被提上了日程。可是,倔強的姥姥寧死不聽,她的腿本來就骨折,經不住我們挪動。這可怎麼辦?

最後的結論是,再等等。如果,再吐血,那就不管姥姥如何抗拒了。還好,姥姥沒再吐血。一家人的心,也就慢慢和緩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姥姥的傷勢不再是中心問題,而是代之以“誰來值班”。四舅和六舅就住在村子裡,他們也是照顧姥姥最勤的,時間最長的。二姨和二姨夫時不時來看看,也參與輪班。我媽也是如此。

可是,人多了,秉性不齊。攀比心起來了。

姥姥在濰坊看病的時候,大舅家就距離那家醫院不遠。按理說,他和大舅媽應該到醫院看望姥姥。可是,那時正是疫情高峰期,整個濰坊幾乎成了一座空城,沒人出門。就算你想出來,小區門口的保安也不會讓你如願的。一邊是親情,一邊是疫情,那時我雖然沒見大舅和大舅媽,但是我可以想象出他們心中的糾結。

如今,姥姥在家這麼長時間,身在外地的大舅和五舅一直沒露面。雖說疫情嚴重,但是親情不能斷啊!四舅和六舅倒是沒有怨言,盡心盡力照顧姥姥,但是舅媽們就不一樣了。男人,什麼是男人?就是做一塊合格的夾心餅乾。用姥姥的話說,男人,就得能往肚子裡裝,無論是什麼味道的東西,都得裝進去,還得消化了,否則會憋出病來。這是在好的光景裡,姥姥經常向我這個外甥絮絮叨叨沒完的話語。

終於,國內的疫情形勢好轉了。

大舅年事已高,派他的兒子來照顧我姥姥。我這個大表哥常年在外闖蕩,有一顆遊子的心,練就了一身好廚藝。當起保姆來,勝過舅舅舅媽好多。大舅哥盡心竭力照顧我姥姥,這一通“補”,不但提升了姥姥的體質,還把她“鬧夜”的毛病治好了。幾個舅舅高興,都說,我大表哥這一來,算是來對了。

大表哥站崗的日子很快也過去了,換我媽值班。過了一週,輪到五舅了。他是東營市市委的行政人員,好不容易與人調班,得到了十天假期。有道是,自在不當官,當官不自在。這不,請個假,那叫一個難啊!欠了不少人情!

從開始的臘月三十,出於疏忽沒有照看好姥姥,到正月初緊急撤離臨朐,到回到東營被隔離一週,再到在家裡待上若干日子,直到等到今天,有了十天長假,再次見到自己的母親。這數個月的日子裡,五舅的內心深處是何等滋味呢?姥姥的受傷雖說是意外,但是五舅是當時距離最近的人。我可以想象,何謂內疚,何謂自責。這世上最殘酷的嚴刑峻法不是國家的律法,而是埋在親情裡的自責。這份自責,在這數個月的時光裡,從未消退,反而是隨著時間的煎熬,越來越深。

終於,五舅來了。

知道五舅要來,我媽也想他,於是我就帶著妻子孩子,陪著母親,也來了。

六舅,中午下班回家,特地而來,來看自己的五哥。


姥姥骨折,形勢不準探親,心中百味雜陳,如今終於母子相見

一時,姥姥這個不大的小院,氣氛又活躍起來。

表面上,五舅在和我們聊天,有說有笑,可是他心中的那些複雜情愫,一直在淤積。其實,也只能淤積,只能慢慢自己消化掉。他不能跟姥姥說這些話語,一者會讓姥姥傷心難過,於傷情復原無益;二者姥姥聾得厲害,跟她說話,勢必要用出吵架的高音來,試想,五舅內心深處的告白究竟有多少言語?休提說完,大腦早已缺氧,不堪其用了。男人,有的時候,只能將這些欲要出口卻難以出口的話語化作一臉對母親的笑,這眼裡有淚,嘴角有笑,笑裡有顫,顫源於愛的真實情感是無可言說的。

在接下來的十天裡,將是五舅為數不多的陪伴母親的日子。從走出這片山,找到工作,成立家庭,六十歲的五舅究竟有多長時間沒有陪伴自己母親了?有幾次能到十天期限呢?而,這,怨誰呢?這,難道不是天下男人都要面對的嗎?

現在,姥姥的身體好多了。可是,她的腿不可能再支撐她下地了。我也逐漸習慣了每次看望她見她坐在床上的樣子。只要精神好,就好啊!

人,要做生活的勇者,敢於面對現實,勇於面對生活。在姥姥這個事件裡,我學到了好多。這世上有一樣東西,在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可是,到了危急關頭,它化成一條無形的絲線,將這些至親的骨肉連接起來,爆發出驚人的能量。它,就是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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