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近又那麼遠,一個後浪的真實故事

8月的深圳太陽無比毒辣,室內的空調已開到最大,鳥叔滿頭大汗地從外面進來,厚厚的眼鏡片瞬間蒙上濃濃的白霧。


我提醒自己,這是一個在大學時代就掙到五十萬元的男人。這事鳥叔很少主動說起,但那是鳥叔心中揮之不去的光輝歷史,每到酒酣耳熱就會透露一二,我們大概知道那是一樁買賣二手大學教科書的生意。這生意的不容易做,但說難也不難,關鍵是搞定班主任,武器無非是煙、酒、飯局。從大二開始創業到大四結束,鳥叔把他控制的購銷網絡覆蓋到了西安城十餘所高校。


可是萬事有因就有果,這一段馬蹄得意的日子,在鳥叔的心裡種下了一顆頑固的種子,並在畢業後平淡的工作中日日折磨著他。確實,鳥叔不是一個可以按部就班走完一生道路的人。


鳥叔在某中部省份的農村長大,家境一般,用一線城市的標準衡量就是貧窮。但鳥叔心中有一個夢,在某石油央企工作了一年之後,他毅然辭職,為競爭激烈的大學生就業市場騰出一個空位,然後花了半年時間複習報考某京城著名高校的歷史學碩士研究生。


我最初聽到鳥叔說要考歷史學研究生的時候非常詫異,因為鳥叔看起來對學術簡直毫無興趣,但他隨後的話化解了我的疑惑。鳥叔說他人脈不行,希望用讀研來結交京城名校那些牛逼的同學,其次,他希望找一個名校同學當老婆。至於為什麼偏偏選擇歷史學,是因為佩服**起於草莽的膽略。鳥叔說這些話時低垂著頭,我至今記得那嚴肅的表情,毫無戲謔成分。這是一個有著明確的人生夢想的男人。


鳥叔考研成績很不理想,離初試線差了有兩百多分。此路不通,鳥叔決定南下深圳,那一片創業的熱土。


那是一個炎熱的夏天,鳥叔奔波在深圳亮的晃眼的大街上,尋覓著創業機會。這座年輕的城市被狂熱的資本市場推向了巔峰。深交所的中小板和創業板是“國家牛市”的引擎,深圳大批的中小型上市公司成為最大的受益者,造就了一大批富豪。2015年胡潤富豪排行榜統計,深圳有34名10億美元以上資產的富豪,位列中國城市第三名,排在深圳之前的是香港和北京。鉅額的財富尋找出口,在全國房市都在艱難去庫存的情況下,深圳的房價開始瘋漲,城區的房價一年間漲了一倍,南山前海這樣的創新概念地段房價更是漲了數倍。在深圳經常能碰到初涉風險投資的企業家,他們中有開傢俱廠的,有做模具的,有做代工的,這兩年廠子的利潤日漸微薄,而股權投資卻顯得有利可圖。深圳全市註冊的風險投資機構數量和管理資金數額均佔到全國的三分之一,為這全國數一數二的創業熱土提供著彈藥。


沒過多久,鳥叔就對“互聯網+”、“O2O”、“交易閉環”等術語如數家珍。我每一次見到他幾乎都能看到一個新項目,卻從沒有一個項目能夠進入實施階段。有一次,鳥叔希望我幫忙聯繫股權眾籌平臺,他有個互聯網+水果直銷的項目需要融資。沒有團隊,沒有產品,只有一個想法,鳥叔覺得這就夠了。


隨著夏天日漸結束,風投市場也如同輪迴的季節一樣轉涼,鳥叔對這些渾然不覺。


一天鳥叔很高興的告訴我,他找到了一個開建材廠的老鄉,願意給他的項目投資200萬元。鳥叔掏出一份商業計劃書給我看,是兩頁word文檔,粗略估算深圳的健身房數量之後,得出結論道他的產品未來將擁有20億元的銷售收入。


我問,那位老鄉看到這份商業計劃書之後是什麼反應?鳥叔得意的說,他讚賞的笑了笑。


鳥叔擁有投資人常談起的那種獨特的企業家性格,巨大的野心,一往無前的勇氣,說做就做的執行力,不懼怕失敗,等等。在深圳人生地不熟連朋友都沒有的鳥叔表示,他需要找一個開健身房的合夥人一起來做這個項目。於是他頂著烈日用掃街的方式一家家地拜訪健身房,三天後他告訴我找到了一個合夥人,雖然不是健身房老闆,而是個有十年經驗的健身教練。


但是那位開建材廠的老鄉並沒有投給他錢。


最終鳥叔不得不做出妥協,放棄了自己做創始人的想法,加入了另一個團隊,他出了5萬元,佔10%的股份。這個公司的創始人告訴他,一旦把產品做出來就去找融資,一年內就可以融到500萬元。這家公司包括創始人在內3個人,鳥叔的title是市場總監。在接近三個月的時間裡,鳥叔一分錢工資沒拿,沒有一天休息,穿梭在深圳的大街小巷做地推,儘管此時產品都還沒有。


然而產品開發宣告失敗,必須推倒重來,三十萬的投資打了水漂,創始人似乎也越來越獨斷專行,鳥叔感到在公司毫無話語權。


2015年12月的一天,鳥叔對我說,他決定回西安繼續做他的二手書生意。我感到如釋重負,但他接下來的話我就聽不太懂了,他說要做一個二手書的交易網站,專門瞄準學生群體,初期不但不賺錢,還要燒錢補貼……


一直到春節前,我沒有再收到鳥叔的消息。過年那天,我突然收到鳥叔的拜年短信,他表示產品發展不錯,已經有十萬用戶,計劃融資500萬元,如果我能幫忙介紹,可以給我數萬元的酬勞云云。我沒有回覆他。幾個小時之後,鳥叔直接打來電話。他說,花2萬元做出來的網站不能用,現在準備花十萬元找一個深圳的團隊重新做,但他錢不夠了,希望我能借2萬元。我拒絕了。


那之後,鳥叔很久沒有再聯繫我。後來依稀聽說鳥叔又去了北京、廈門等地闖蕩,有過一些別的創業項目,有沒有成功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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