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民,寄命於農,徽州之民寄命於商

作者:地理君

天下之民,寄命於農,徽州之民寄命於商

這裡是黃山腳下,新安江和它細密的水系潺潺流過村頭。桃花源的嚮往,在這裡找到了人間的印證。


古徽州一府六縣,下轄之歙縣、績溪、休寧、黟縣、祁門、婺源皆為群山懷抱。這裡是適合旅行者讚歎,隱居者避世,逃難者藏身之所。


美則美矣,但要養活一大家人口世世代代,生存乃至昌盛,那就太難為這片山重水複,遍佈肥力不足的酸性紅壤土之地了。徽州”山九而田一,豐亦不足食“。


雖然生活在小山村,但祠堂裡的傳承和祖上的唸叨卻告訴你,你是北方大氏族之後,有很多令人驕傲的先人。永嘉之難,或是安史之亂,或是靖康之恥,衣冠南渡,從中原大地避難而來,在這個山水秀美的地方找到了庇護之所。

天下之民,寄命於農,徽州之民寄命於商

徽商分佈和徽商在崇山峻嶺中開鑿出的商道《中華遺產》2015年05期 圖片編輯/餘榮培


你從小心高氣傲,絕不允許自己困厄潦草以度日,闖蕩天下,光宗耀祖的念頭,一直在胸中。《休寧縣誌》言:“天下之民,寄命於農,徽民寄命於商。”


“寄命於商”四個字,言簡意賅地點明瞭徽州人的生存之道,但若論及初衷,卻並不是愉快的選擇。徽州東鄰淮揚與蘇嘉杭,那裡自南宋以來商品經濟得到長足發展,已成為全國經濟的重心。之後,徽州以西長江中游的漢口、九江等商業城市也逐漸興盛。


鄰居們都是重要的消費市場,這就給徽州人帶來了生路:把本地的山貨土產運到長江中下游,再將糧食油鹽等生活物資運回徽州,賺取差價,便可謀利。


天下之民,寄命於農,徽州之民寄命於商

水路相通

天下之民,寄命於農,徽州之民寄命於商

天下之民,寄命於農,徽州之民寄命於商

天下之民,寄命於農,徽州之民寄命於商

《中國國家地理》2011年11月


天無絕人之路。田產不豐,卻有山珍。鍾靈神秀的大山裡有優質的杉木,有祁門紅茶和黃山毛峰,有鮮美的山菌,和各種名貴的藥材。


山路艱難,卻有水道。徽州境內海拔落差大且降雨量豐富,大小河流密佈,除黃山下來的一部分水北上流入長江,婺源的一些河流屬於鄱陽湖水系外,大部分都屬於新安江——錢塘江水系。


徽州的母親河就是新安江,它和它的眾多支流為溝通徽州與外部世界提供了寶貴條件。蜿蜒清淺的新安江可以直通杭州,順著京杭大運河和長江,蘇州、揚州、金陵、上海,也都不過一艘船的距離。


天下之民,寄命於農,徽州之民寄命於商

漁梁壩位於徽州府治歙縣南門外不遠處的練江上。練江湍急陡瀉,導致水漲時歙縣城池難保,水淺時城內井榦,遂成一大禍患。從唐代開始,人們在江上壘石為梁,用以緩流蓄水。漁梁壩築成後,船隻不能通過,貨物必須在此轉運,而壩下的一片水域遂成為理想的泊船之處。 攝影/杜成發


不過,新安江航道並不是坦途,相反,它在徽州千山萬嶺間縈繞,形成了許多險要處。從安徽屯溪到浙江建德,直線距離不到100公里,天然有效落差卻高達100餘米。


“一灘復一灘,一灘高一丈。三百六十灘,新安在天上。”新安江上的船工,揹負家族期望的行商,人們下杭州,回徽州,用歌唱的方式相互提醒鼓勁,戰勝一路上的激流險灘。


天下之民,寄命於農,徽州之民寄命於商

少小離家

天下之民,寄命於農,徽州之民寄命於商

天下之民,寄命於農,徽州之民寄命於商

天下之民,寄命於農,徽州之民寄命於商

以漁梁壩為代表的諸多新安江古碼頭上,新婚之別,母子送別的悽美場景曾上演了千百年。他們帶著家族的期望和惦念離開,踏上了風雨奔波的商業之路。繪圖/於繼東


“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歲,往外一丟。”


年紀尚輕便要離鄉經商的無奈,因此早婚風氣在徽州極為盛行,坊間有“歙南太荒唐,十三爹來十四娘”的說法,實際上,不少人在更小的年紀就已經完成了娶妻生子的人生大事。


明末話本小說集《八段錦》中,休寧徽商陳魯生的父親曾做主為他娶了一房妻子汪氏,汪氏腹中有五個月身孕時,陳父竟要打發兒子出門,說“男兒之志在四方,豈斃於妻兒枕邊!”


鼎鼎大名的紅頂商人胡雪巖,也是年僅13歲,就從家鄉徽州績溪出發,孤身一人出門闖蕩,沿著代表著未來無限可能的新安江,一路飄向杭州。幾十年間在異鄉,商海沉浮,家國興衰,最後同那個令人心碎的時代一樣,縱有心重振光輝,卻難逃無力迴天。


很多後來名震一時的徽商鉅子,他們的開端也不過就是一個窮苦潦倒的孩童,一段艱辛的水道,滿腔的心高氣傲,一身的勤勉聰慧。


當然,區別他們和其他地方來的同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們的是,他們有遍佈江浙的徽商宗族的相互幫襯。


天下之民,寄命於農,徽州之民寄命於商

牌坊與勾欄


徽州是徽商的故里,但很多人一旦踏出家門,翻過大山,幾年甚至十幾年都沒有機會返鄉省親,長江中下游的幾個商業城市才是徽商長期生活的地方。


揚州的楊柳岸,金陵的秦淮月,蘇杭的美人窩,外灘的十里洋場。當漸漸掙得一些身家之後,年輕而離家百里的少小徽商,哪裡抵擋得住中華絕色的吸引力?江南市井流傳著許多徽商慕色的花邊新聞,很多明清小說裡,就頗愛繪聲繪色地描寫這些情節。


徽州有一房,在外再娶一房,這在徽商中不算少見。有個專門的說法叫“兩頭大”,兩房媳婦分居別處,互不往來,但與傳統意義上的妾有所不同的是,兩房地位平等,各有住房和家產。


徽州男子在外尋歡,卻苦了留在徽州老家的女人。能幹的徽州女人支撐起整個家庭,贍養公婆,撫養兒女,而同樣青春年少的她們,卻只能在馬頭牆下,天井院中,望花滴淚,望月長嘆。


徽州有特別多的閨怨歌謠:“悔啊悔,悔不該嫁給出門郎,三年兩頭守空房,圖什麼大廳堂,貪什麼高樓房,夜夜孤身睡空床,早知今日千般苦,我寧願嫁給種田郎,日裡田裡忙耕種,夜裡雙雙上花床。”


徽州鄉間村頭,時常能見到明清時期的貞節牌坊,旌表了一個個徽州的節婦孝女。歙縣縣城新南街有一座徽州最晚的牌坊,建於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石條上鐫刻著一行字“徽州府屬孝貞烈節六萬五千零七十八名”。


6萬多苦苦等待的貞潔烈婦,不知這些牌坊能否慰藉她們的一生守候。我只知道,如果我來自明清時期的徽州,寧做窮困兒郎,不做富家姑娘。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