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中興通訊（000063.SZ）發佈了2019年財報。財報顯示，過去一年，中興實現營業收入907.4億元，同比增長6.1%，歸屬上市公司普通股股東的淨利潤51.5億元，同比增長173.7%。
這份創造了上市以來最高水平的年報，一年半漲了三倍的股價，尤其是呼之欲出的新基建大餐，使不少人覺得國內第二大通訊設備製造商已從驚天危機中撿回一條命，即將迎來中興年代。
事實真的如此嗎？
南國浮華夢
樂觀者並非毫無樂觀的理由。
2016年3月，美國對中興實施出口限制措施，事件爆發後，在雙方官方協調下，對方向中興頒佈了臨時許可，從而保證中興可以正常採購元器件和軟件。
不料，2018年4月16日，美國以中興對涉及歷史出口管制違規行為的某些員工未及時扣減獎金和發出懲戒信，並在此前提交的兩份函件中對此做了虛假陳述為由，激活了中興拒絕令，禁止中興未來7年內向美國企業購買敏感產品，對中興處以3億美元罰款。
鑑於主要通信設備的核心元部件均來自高通、英特爾等芯片提供商，這樣的處罰無疑是掐住了中興的脖子，這家位於珠三角、員工總數超6萬的通信設備製造巨頭正常生產經營隨之陷入癱瘓。
經過多方斡旋，2018年7月，美國同意暫時、部分解除對中興的出口禁售令，中興才迎來了轉機。不過，和解不是沒有代價的，中興集團董事會及多位高管被迫集體辭職，並無條件接受10億美元的天價罰單。
在披露遭調查前一交易日，中興股價還徘徊在33.30元左右，事件一出，中興停牌近兩個月，等到復牌時，中興股價連續創下八個跌停板，最低時只有11.85元。
為了幫助中興續命，國內協調中國移動、中國電信、中國聯通等央企緊急馳援，送去了大量訂單。儘管中興當年營收同比大降21.4%，僅855.1億元，淨利潤為史無前例的-69.8億元，中國區依然貢獻了544.4億元的營收，同比僅減少不到80億元。
進入2019年一季度，幫扶效應更加顯現，中興僅1-3月便實現營業收入222億元，歸屬於上市公司普通股股東的淨利潤為8.63億元人民幣，成功扭虧為盈。
在5G商用元年的6月，我國工信部正式啟動5G商用，與此同時，國際主流運營商也在大力推動5G網絡鋪設。逐漸從陰影下走出的中興斬獲頗豐，截至去年底，已在全球範圍內獲得46個5G商用合同，覆蓋中國、歐洲、亞太、中東等主要5G戰場，與全球70多家運營商展開了5G深度合作，並完成40多個5G承載商用部署與現網試點。
2020年3月，高層提出加快5G網絡、數據中心等新型基礎設施建設進度。數天後，工信部又召開了加快5G發展專題會，佈署新型基礎設施建設方案，一項投資總額超過40萬億元的“新基建”項目建設計劃正式拉開帷幕。
據中國信通院預測，預計到2025年我國5G網絡建設投資累計將達到1.2萬億元，將帶動產業鏈上下游以及各行業應用投資超過3.5萬億元。
三分天下有其一，國內兩大通信設備製造商之一的中興看起來怎麼都應該在這個黃金時代分得相當大一塊蛋糕。
沒落的貴族
這句話只說對了一半：黃金時代是真，但卻不屬於原本較任何人都更有機會獨自享用這個黃金時代的中興。
作為中國通訊設備領域的拓荒者之一，寓意“中華復興”的中興成立於1985年，比今天最直接的競爭對手華為還要早兩年。
這個源自荒草灘上廠房裡的國有民營企業在創始人侯為貴的帶領下，背靠原航天部的豐富資源，用了五年時間就自主研發出了第一臺數字交換機ZX500，成功打破外國的長期壟斷，成為“巨大中華”中的一塊金字招牌。
2015年1月28日，香港，薛凱琪出席中興通訊全新智能手機—Blade S6發佈會。
公開資料顯示，成立以來，中興陸續承擔過近30項國家“863”重大課題，是通信設備領域承擔國家863課題最多的企業之一。
在資本市場門檻高不可攀的時候，中興1997年、2004年先後登陸深交所、港交所，成為國內第一家上市的通信設備製造商，深厚的背景、充沛的資金與長期的技術積累，讓其在國內一度擁有呼風喚雨的能量。
遺憾的是，為了追求規模，羽翼未豐的中興早早選擇了多元化的道路，四處涉獵，在20世紀90年代末就號稱全世界通信產品線最齊全的公司，結果，這種大而全的發展策略迭加混亂的管理，成為了中興的災難。
2000年，華為全年營收102億，中興銷售額亦突破100億元，十年後，前者銷售收入1852億，後者營收約702.6億元。在剛剛過去的2019年，華為營收8588億元，中興907億元，只有前者的10.6%，甚至遠不及人家一年的研發費用。
昔日不入自己法眼的同城兄弟如今已是中興只能仰望的對象，在這種壓倒性的優勢面前，新基建中的通信無異於華為的獨角戲。
不久前，中國移動公示了28家分公司的5G無線主設備二期中標結果，在23.2萬個5G基站中，華為獨得超13.3萬個基站，接近六成，中興只中標6.7萬個，恰為老大的一半。
三大運營商今年計劃完成60萬個5G基站的建設目標，最大贏家花落華為幾乎沒有任何懸念。過去一年半時間裡，三大運營商看在官方的情面不得不給予中興一定的傾斜支持，但當其度過生死線後，這些政策傾斜將越來越少。
除了華為外，如今的中興還面臨著另一玩家的狙擊。
2018年6月，國資委同意武漢郵電科學研究院與電信科學技術研究院實施聯合重組，劃入新設的中國信科集團。而烽火通訊與大唐電信分別為武漢郵電科學研究院、電信科學技術研究院的主體，以前，偏居武漢一隅的烽火通訊只專注於光纖、光通訊領域，二者成為一家人後，烽火正在加速從單一光通訊的產品邁向通訊設備製造商。
新晉選手入手，首當其衝的是市場競爭力較弱的一方。在華為與烽火的雙重夾擊下，中興的日子好過不了。
中興沒有想象餘地
最重要的是，即使5G得償所願，現在的中興也難以畫出一張讓人垂涎欲滴的大餅了。
不少人認為，中興眼下的困境主要來自於國外的制裁，事實上，在那場危機發生之前的三年，這家通家設備製造商已經頹勢盡顯。2015-2017年，中興營收分別為1001.9億元、1012.3億元、1088.2億元，業績連續數年徘徊不前。這主要歸因於中興連續多年過於依賴運營商業務。
運營商業務看似利潤豐厚，但僧多粥少，市場競爭非常激烈，即使強勢如華為2018年運營商業務也出現了下滑，好在消費者業務補上了缺口，那一年，華為的消費者業務以3488.5億元的好成績首次超越運營商業務，成為新業績擔當。
上一年，華為的消費者業務再次展示出強大力量，智能手機發貨量超2.4億臺，PC、平板、智能穿戴、智慧屏等以消費者為中心的全場景智慧生態佈局日趨完善，帶來了4673億元的銷售收入，同比增長34%，推動華為總營收再創新高。
當消費者業務已經成為一家通信設備製造商不斷突破天際線的利器時，最早佈局該業務的中興卻將一手好牌打得稀爛。
早在1999年，中興便推出了ZTE189全中文雙頻手機，率先進軍終端。隨後的幾年時間裡，依靠運營商合約機模式，中興迅速躋身全球四大手機制造商之列。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這種模式使得中興不思進取，一味追求低質低價，隨著消費者越來越關注品質、設計、性能，中興逐漸遭到拋棄，消費者業務連年萎縮，2019年只剩下150億元。
與之形成鮮明的是，華為步步為營，鞏固了運營商業務後，在2004年2月推出手機產品後一直堅持走市場化路線，經過十幾年努力，華麗變身國內第一大手機品牌，成就了華為的新十年。
任正非
在競爭對手的刺激下，去年2月，中興發佈了國內首款5G手機天機Axon 10 Pro，並放下豪言今年將在全球範圍內推出15款以上5G終端產品，欲借5G東風重新回到主流手機品牌隊列。
這不啻於痴人說夢。今天的手機市場早已從過去的群雄四起過渡到巨頭壟斷時代，三星、蘋果、華為、小米、O/V等幾大品牌已成全球市場的主要玩家，中小品牌日漸式微，後來者沒有奇蹟。中興寄予厚望的Axon10 Pro 5G版上市半年多了，無人問津便是最好的證明。
但離開了消費者業務，今年35歲的中興在經歷這一輪5G建設高峰後還有什麼故事可講呢？
值得警惕的是，中興頭頂的那柄達摩克利斯之劍依然高懸。
3月中旬，有媒體報道稱，該公司在多國利用不當商業行為獲得招攬業務上的便利，受到國外調查，再次在資本市場上引發恐慌，次日開盤即跌停，而港股更是暴跌20%以上，全天市值蒸發245億。（原刊於英大金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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