煨红苕—嶂山草

煨红苕—嶂山草

梧桐叶飘零,又是满城满街煨红苕飘香。

记得当年外出求学,总有些同学会问起红安苕。起初,我很是惊讶,接着就是尴尬,随之而来的便是愠怒。——因为,在我们红安的语言系统中,说人“苕”,就是说那个人智力低下,思维迟钝,反应缓慢,行事荒唐。而“苕”前冠以“红安”二字,简直就是骂尽了故土红安了。

然而,看人家一脸诚恳,两眼好奇,我才知道别人并无恶意。原来红安苕,就像红安的花生、油面、永河皮子、绿豆粑一样,尽管本乡本土的人不觉得它有什么稀奇,可是它早以作为名优特产声名远播了。

心情平复之后,照说应该有一股自豪之气油然而生吧,可是我却总觉得心中有一块疙瘩难以消释,让我高兴不起来。

煨红苕—嶂山草

每年梧桐开始落叶、秃了顶,也就到深秋了。红安小城,大街小巷就出现了许多烤红苕的摊子。炉面上围着一圈香喷喷的烤红苕,它不像我们小时候在灶火炉里煨红苕,煨得黑糊糊,而是皮软肉酥可口的烤红苕。摊主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清冷的小城街头仿佛也被渲染得有声有色,每个角落似乎都溢着甜甜的烤红苕的味道。每到此时,我总是无法抵挡住她的诱惑。循着香味寻过去,买上一个,迫不及待地撕下一块,热乎乎地咬上一口,温暖与香甜顺着舌尖直抵我的心田,于是慢慢地勾起了我对童年苦涩而甜蜜的回忆。

红安地处江淮之间,大别山南麓,山多地少田更少。过去,每年小麦、水稻收获之后,大半上交国库,剩下的就是村民的粮。不够乍办?人们便在山坡瘠地上种苕。

煨红苕—嶂山草

记得小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种红苕。剪根秧子插在土里,浇点水就能成活,几次雨的光顾,红苕苗顽强的生长了起来,那藤蔓随意舒展,相互交织,一片生机蓬勃。随后的日子里,除了翻几次藤秧,基本不用费什么事,一亩地就能收上两千来斤。

深秋,是红苕成熟的季节。田地里匍匐着的红苕藤叶,经了秋霜的洗礼,它们交出了身体中最后一点精华,便淡出了它们短短的历史舞台。这时,正是收获红苕的最佳时期。农人们先将霜打了的红苕藤叶割断并清理出地块,秧子根部被撑得鼓涨爆裂的土地便裸露于人们眼前,裂缝中粉嘟嘟的红苕也若隐若现。用镢头在偏离红苕的地方用力刨挖,一个个在根系上缀连着的红苕,便像出土文物一样被翻了出来,带着泥土的潮湿气息,如同刚刚水洗过一般粉嫩鲜艳,聚在一起,煞是好看。那个大、繁多、新鲜的红苕让人心情愉悦

饿了,拿一个红苕在旁边有水的地方洗净,生吃,脆甜爽口,就好似成熟的板栗。那时生活比较贫困,每天一定有一顿饭是红苕饭,大米少量混合其中。早饭全是煮红苕就咸菜,红苕成了我们一家人从秋到来年春的主要食物,母亲总是变着花样做各种各样的红苕餐,白米红苕粥,炒红苕丝,红苕丸子,还有晾晒的红苕干,如果是将红苕切成丁,加一个鸡蛋打碎,用面粉搅拌,在锅里加些许油,做炸苕粑,就是很奢侈的吃法了。

煨红苕—嶂山草

然而我最爱的还是小时候用灶膛柴火灰煨的红苕,那是儿时最温暖的记忆。

煨红苕是一种最原始而又最简朴的吃法了。童年的乡下,家家户户都用砖砌的灶台做饭,而燃料则以稻、麦、油菜等农作物的秸秆为主。庄户人家过日子总讲究个精打细算,饭熟之后,灶膛里的余烬还红旺着,用水熄灭了太可惜,于是细心的母亲便拣几个红苕埋进去煨好。煨红苕的时间较长,但我总是迫不及待地想吃,不时地用火钳扒出来按按,看是否松软,而这时母亲总会笑我扒出来次数越多越不容易熟透。终于,浓郁的熟红苕香味传来,苕香与柴草灰的味道交融,整个小屋便氤氲在醉人的醇香中。当小心地扒出一个个柔软的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煨红薯,我顾不得烫手,捧在手里,两手来回倒腾着,拍去柴灰,吹着气儿,急不可待地用手剥开又黑又硬的红薯皮,就急急地往嘴里塞,尽管烫得呲牙咧嘴,可也顾不上了。那或红黄或净白的薯肉,粉甜粉甜的。嘴里不住地用舌头倒腾着,一边“呵呵”地呼着热气。心中那份快感,那份享受,真有一种世间美味莫过于此的感觉。

煨红苕—嶂山草

剥过红苕的手上粘满了黑乎乎的炭灰,稍不注意,就会弄到脸上、鼻子上。每每这时,母亲总是笑着,然后快速捏一下我的小鼻子,半斥半嗔地道一句:“小馋猫!” 

梧桐叶黄了又青,青了又黄。岁月的风霜如刀如凿,无情地雕刻着父母的容颜。我们早已不是当年那吃煨红苕吃成大花脸的小馋猫,也不是求学时代那种简单青涩易怒的半大小子,我已是跨过不惑,无端奔向五十年华的人了。时间可以改变容颜,却改变不了情怀,柴火灰煨红苕保存下来的记忆,总是回味悠长。如今,我已远离乡村多年了,在小城也经常吃到或烤或蒸或煮的红苕。但很难吃到儿时的那种柴火灰煨熟的煨红苕了,世间珍馐美味尽多,唯独儿时的煨红苕的滋味难忘,胜过人间美味无数。

​现在每次闻到燃烧着的柴火与烤熟的红苕交织的醇香,我就会想起灶膛前闪烁着的火苗,想起温厚慈祥的母亲,对于故乡,我喜爱的也不仅仅是煨红苕,更多的是那种永远难以忘怀的土生土长的味道和原汁原味的风情!经过四十年的改革开放,国家强大了,红安也富了,红苕也早已不是红安人半饥半饱半年粮的主体食物了。如今,红安苕品种多了,有红苕,白苕,紫苕,板粟苕。红安苕以及苕的深加工产品也通过直销或网售销往全国各地,广为人们喜欢,红安苕也就成为新时代红安经济发展的亮丽名片了。

煨红苕—嶂山草

梧桐叶飘零,煨红苕飘香。吃着红安苕,有时想,红安人确实有些苕。

在革命战争年代,我们红安人为了国家独立、人民翻身得解放,前赴后继,视死如归,走出了二百多位将军,登记在册的牺牲十四万之多的革命烈士。

建国后,我国又遭逢了三年自然灾害。董必武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回到红安,看到老区人民生活十分艰苦,就向中央人民政府建议,免除红安的农业税。但是,红安人拒绝了。革命战争年代我们红安人付出了,国家建设我们定要再立新功。

改革开放,红安条件差,但是红安人不等不靠,艰苦奋斗,红安旧貌换新颜。

煨红苕—嶂山草

红安苕生长在山野瘠地,品质为世人称道,像极了红安人,质朴,无私,勤劳,吃苦耐劳。经过了火的洗礼,向世人奉献一切的焦香甜美的煨红苕,更像极了从过去到现在的红安人,有种朴诚勇毅,无私奉献,任劳任怨的红安精神。红安人的确有些苕。但苕有苕的品质,苕有苕精神。

梧桐叶飘零,煨红苕飘香。我是红安人,爱吃红安苕。在煨红苕的滋养下,我们也吸收了老一代红安人苕的精神。苕就苕吧,我愿一直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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