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彼岸花開》下集十三一一毒品和我的情人們

蘇對阿強的戒毒方案徹底成功了,尤其是開放性的管理,反而增加了阿強的自信,他自願報名成了我們的禁毒志願者,而且還拉來一個叫軍的朋友,軍是一個嘗試用音樂療法戒毒的專家,對於蘇而言,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聽起來有點不可思議,軍提出的音樂治療的方法大體上可以分為接受式、即興式、再創造式等三大門類。其中接受式音樂治療的方法包括了聆聽、歌曲討論、GIM等等諸多的方法;即興式音樂治療則包括了器樂即興、口頭即興等方法;再創造式音樂治療則包括了歌曲創作、樂曲創作、音樂心理劇等等。

這些方法又可以根據音樂治療師個人在心理學上的流派特點,或者根據前來求助者的具體情況或治療最終目標,分為精神動力學派、人本主義學派、行為主義學派、格式塔學派等等。當然還可以根據治療的具體要求,分為個體治療、小組治療和團體治療等不同的治療形式。心理治療的個案幾乎是每個人都不相同的,因為同樣的一種心理疾病的症狀可能是不同的原因所引起的,而在治療的過程中所運用的方法及治療的思路也有可能完全不同,因為各個心理治療師的技術特點和理論流派存在著很大的差異,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心理治療最終的目的是幫助前來求助的人走出心理的陰影,獲得更好的生命質量。

任何人在即興音樂的過程中都能夠表現出其下意識的人格特點和行為模式,因為音樂即興流露的內容和形式是不受人的意識控制的,就像年輕人喜歡流行和搖滾,老年人喜歡京劇和戲曲,城市的人喜歡流行樂,而農村則盛行民歌和山歌。音樂治療師能夠通過即興的形式進行準確的評估,迅速捕捉到個體或群體的特點,及時發現能夠使用的治療資源,然後迅速確定好治療的最終目標和方案。而在治療的環節裡,即興音樂同樣能夠發揮其特殊的作用,例如可以通過即興音樂來投射出其行為上的人際模式,然後逐步改良其行為和認知,而在情緒障礙的治療過程中,即興音樂既能夠幫助患者釋放心理衝突所帶來的巨大壓力,又能夠讓患者有機會學習到良性的情感情緒溝通及表達的模式。

蘇當即決定由軍和阿強組成試驗小組,選出10個病人進行嘗試,阿強的脫毒已經完成,正在康復期間,對於惠,他沒有再糾纏,而且關心處理的還好,看起來像個朋友。我發現蘇簡直就是劉備,看三國我一直欣賞劉備,三國裡叫出名字的大將,劉備的麾下是最多的,用現在的語言形容,叫做人性化管理。

有一次我參加了軍是和戒毒成員做小組的情感分享活動。他使用了一首歌,是魏雪漫唱的《孩子》。

歌詞是這樣寫的:

孩子,你不需要害怕/世界的真假,你不用知道/我會陪著你/陪你一起走過甜美的夢鄉/我的孩子/你不需要慌張/沒有人會破壞你的小小天堂/明天的太陽會給你希望……

在分享這首歌帶來的情感世界的時候,所有戒毒成員因為同時走進了過去痛苦的時空,所以大家都哭了,甚至把一卷衛生紙都用沒了。

軍說,通過體驗歌的情感世界,他發現人性脆弱的一面都是那麼的相似。有一個戒毒者向大家講述了他自己反覆戒毒無數次,然後被他的家庭拋棄的經歷;還有一個人講述了他家裡為了幫助他戒毒而搬家搬了6次,我們都是生命苦難歷程的經歷者,只不過他們是因為毒品,也許生命的體驗本來就應該是苦澀的,只有經過苦澀,才能痛並快樂著,才能更加珍惜現在所擁有的。我感覺到自己和他們在體驗痛苦的過程中一起成長,我們變成了一個整體,一起往前走,他們在戒毒,而我,在修復個人的傷痛,從而讓自己變得更加樂觀堅強。因此我從一個戒毒研究者蛻變成了一個體驗生命顏色的人。我把他們看成自己家人人,不一定是因為吸毒而變壞,也不一定是因為變壞才吸毒。

是的,心理的戒毒是靈魂的提升過程,我為軍他們這樣的志願者驕傲,也為我們自己。

黃絲帶工程讓我更多領會的是人性救助的心理光輝,結識了更多的吸毒者之後,我感動了,是他們在感動我,與其說他們抗爭的是毒魔,更不如是他們抗爭的命運,是靈魂的茫然無措中的苦惱,就像我以前感情的痛苦,都是找不到方向。我們在共同的找著放向,找回自己應該的寄託。這是大愛。

晨說我變了,說我成熟了。我覺得自己是深刻了。

對於那些沒有方向和追求的人們而言,即使沒有接觸物質上的毒品,僅僅是精神上的墮落又與吸毒有什麼區別呢?

我跟晨說,好在我們還在一個起跑線上,否則我會瞧不起你,那才是感情丟失的致命因素,至於嫉妒和恨,在這個層面上相比較,已經是小我的境界了。

終於有一天晨問我:“你還愛我嗎?”

那是在黃絲帶工程一期試點結束的表彰會上,記者就社區的無毒管理和學員復吸率為零的業績進行採訪的時候,作為執行人之一的我,說出了我自己的感受,晨才在回去的車上迫不及待的問我的。

當時記者提問:“你對黃絲帶的理解是怎麼的。”

我說:“黃絲帶是愛的象徵,在我看來,我們每個人都在找愛,只是大愛與小愛有時會有區別,黃絲帶作為一種意義的象徵,首先感動的是我自己,才會有我工作中的愛心。”

“你怎麼看到吸毒的人。”

“我也在吸毒,某種意義上我自己不覺得,我吸的毒品的名字叫怨恨,它同樣摧殘著我的生命,怨恨也許無由,但卻是對自己的懷疑和放棄而造成了,否則我們都很了不起,都有應該自信的價值,所以,對於吸毒的朋友,我只有一個信念就夠了,大家一起朝前走,誰也不許掉隊。我這樣鼓勵他們,也振奮了自己。我先是感動自己,然後使他們感動。我會說,朋友,我們都很優秀。”

“黃絲帶工程中你最感動的是什麼?”

“感謝吸毒的朋友,他們的痛苦讓我感到了狹隘的痛苦的渺小,於是我先‘脫毒’了。所以我感動。”

在說這番話的時候,我想,臺下的晨會聽懂我的意思。

於是晨問我愛不愛他的時候我回答:“愛。”

他不解。我告訴他:“你不屑於我不愛了,因為對你的抱怨已經微不足道,境界在於我已經脫出了唯有你可以左右我的思想的圈子了,我還有我自己。”

晨說:“完了,完了,我完蛋了。我的女神。”

我笑了,第一次舒展的笑了,而且感受到了晨的親切。

春節快到了,人們在節日氣氛的烘托了全都了顛顛的,這一年真的不同尋常,今天是農曆臘月二十九了,有的人已經回家活春節了,剩下的人說好一起過三十。晨說,二十九算小年了,咱倆一起過吧。

我說,不咱倆還能有誰?壞了,一忙起來,忘了去監獄看楊了,而且說好這次是約主任一起去的,結果主任這老頭也不來個電話提醒一下,真是越來越不中用了。我急忙給主任電話,他說,他已經去過了,就是怕我忙,看我沒有電話就自己去了。

“楊說了什麼?”我問。

“他情緒不是很好,前天自殺過一次,沒死了。”主任緩緩的說。

“啊?”我一吃驚,差一點把正在窗上擦玻璃的晨給震下來。

“你看我腿好了是不是?嚇我一跳!再摔下去我就治不好了。”晨說。

“你下來,我告訴你,要不我怕你真摔下去。”

晨下來了,我告訴了他楊的事情。晨的情緒也跟著黯淡下來,他說:“他是感到渺茫,失落。”

我點點頭,這種日子人容易傷感,可又能怎麼辦呢?自己釀的苦酒就得自己喝。

我內心裡希望去看看楊,也許是一份衝動,我想告訴他我等著他出來喝酒,我並不真的認為我對楊有多麼大的力量,甚至捫心自問這種決心也未必就是情感上的真實,但是我想說。

因為,說,對我並不困難,但楊將近二十年的堅持是困難的,儘管他現在的身份是罪犯,一旦他悔過自己的罪行,他也是人,是人就會有感情,也會懂得感情的力量,即或不是狹隘的感情,但溫暖是一樣的。我這樣想著,矛盾著,我知道我選擇這樣的日子去看楊,必然會影響晨繁榮情緒,這是我們一起過的第一個春節,經歷了那麼多的風風雨雨我看出晨對這個節日的珍惜,他的腿剛剛可以獨立行走,寒風刺骨的日子他站在窗前擦玻璃的做法無外乎想說明他是一個健康的人,一個熱愛我們這個小窩的男人,八個月以來我們沒有有過任何親暱的舉止,也沒有過男女間的性生活,甚至沒有曖昧,儘管對外我們儼然像一對老夫老妻。

我曾經設問自己,如果身邊是楊,一起居住了八個月的過程中我還會不會這樣固守純潔?我心裡的答覆是不會。我畢竟是女人,是女人就會渴望男人的愛撫,除非自己的身體機能不正常。但是對晨我一點這樣的感覺都沒有,而且這種感覺和以前相比幾乎是巨大的反差,那個時候,我幾乎是天天盼著他的擁抱,即使是手與手的接觸都會讓我感受一股暖流。

晨擦完最後一塊玻璃,等著我表揚一樣的讓我看亮不亮,我痴痴的看著他,只是感動,這感動又似感慨,像看一個怪物。

“你想什麼呢?情緒不對勁兒?”

“感慨。”

“我就知道你感慨,最瞭解你的就是我了。”

我承認。

“好了,我洗手,然後陪你去看楊,晚上你陪我喝酒。”晨說著去了衛生間。

“算了,時間來不及了,到了那裡也太晚了,什麼看不看的,搞得跟情景劇似的。”我淡淡的說著。實際上我怕他太累,他的腿長時間的動作肯定不行,我堅持沒有去,改為初一再說。

出去買些東西,晨又要跟著,我說:“你這人怎麼回事兒?又沒人給你雙份的工錢!”

“就想陪著你。”晨說。

菜市場依舊人山人海的擁擠,最煩買菜這種事兒了,晨卻津津樂道的問著問那,不斷的往人群裡擠。我怕別人碰著他,只好拉著他的手保護著。一次菜買回來,我已經滿頭大汗了。

回到屋裡,不由分說把晨推到床上,不許他再幹任何事情了。正要轉身去擇菜,卻一把被晨拉住,用力的拽到床上,被他狠狠的撕咬著,臉上,胸前。他瘋了。

我是那樣的厭惡他,又那樣依順的被他蹂躪,淚水依舊如長流不止。這個王八蛋臭男人。

“我恨你!!”我終於大聲喊了出來。

這樣一個深冬的暖夜,這樣一個安靜的歲尾,我和晨,把暖氣開的足足的,赤身裸體的坐在床上,床前擺了小桌,小桌上有酒和菜,沒有語言,只有碰杯的聲響,還有間或擁抱在一起,滾在床上糾纏,然後再起來,繼續喝酒,反覆如此,直到疲憊不堪。

為體現對戒毒人員的開放式人文管理,蘇提出春節期間人們可回家過春節,春節放假在冒風險的同時,也是戒毒工作效果的最好檢驗。而剩下的人,在除夕之夜和我們留守的基地職工及管理人員共同守歲。

三十上午,由文藝界禁毒志願者組成的小分隊和戒毒人員一起召開了春節聯歡會,大家同臺演出。軍的一曲《珍愛》讓氣氛渲染到高潮,大家跟著一起唱的同時眼裡都聚滿了淚水:

也許你的心在沉淪裡搖擺

也許你的心中不再有澎湃

面對誘惑,你總是一臉的無奈

醉生夢死把你引向了懸崖

多少人為你在默默的關懷

多少人為你在苦苦地等待

面對親人,你不必一臉的悲哀

人生苦短,我們要學會珍愛

祝福今天,祝福明天

祝福每一個人

讓生命展現風采

遠離毒品

讓世界花開不敗

讓我們一起去謳歌未來

除夕之夜,專門用於拜年聯絡的愛心電話幾乎沒有停止過,笑聲,哭聲,祝福聲。。。。。

我再一次感動了,人,如此脆弱,心,那樣易感。

這樣的時刻,正是交流的好機會,於是我們聽到了更多的那發自內心的懺悔,其中一個男孩向他的母親朗讀了一封六千字的長信,然而他的母親已經因為經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在他來的兩個月以後就腦溢血去世了,他說母親在天上會聽到。

整個晚上我們除了觀看春節晚會之外,聽到的最多的語彙就是珍惜生命,遠離毒品。

子夜,我的手機響了,接起電話,是楊。這是監獄允許服刑人員給家裡打的拜年電話,楊說:春節好。我的眼睛有些潮溼,晨在一旁搶過了電話,說:“咳!好好的,她等你。”我們聽到了電話那一邊的哭聲。

這個除夕過的,我哭的次數比笑的次數多了不知多少倍。

惠過完春節從老家回來的時候給我帶回來兩塊金華火腿,這是她老家的特產。惠說:“姐,我也是跟你來告別的,這次我回來是辦理手續。”

“你去哪?”

“南京的一個戒毒中心,我已經喜歡這個工作了。”

“怎麼不在這裡了?”

“我害怕自己。”

“愛?”

“嗯。”

“我懂。”

“我知道。”

“你們的暗語我也聽得懂!”晨搭茬說。

我清楚惠的心態,她愛上蘇又不能走近,她懼怕這種折磨,放棄是為了珍惜,惠是善良的女人。

惠跟我一起,參加了兩次禁毒萬里行活動,而且能說清每個禁毒志願者來龍去脈的恐怕只有惠了。因此,某種意義上說,們是中國禁毒志願者檔案館,從她們這兒翻找出的資料一定是最原始版的。我回想起每次置身於萬里行隊伍中,隨時能看到惠的付出。她的勞動簡單到,每天分發房間鑰匙,每天迎送離隊和歸隊的成員,每天聯繫各種繁雜事務,每天最後一批坐到飯桌前。這些簡單的事情每天張弛有序地進行著,你或許感覺不到什麼,但一旦停下來,簡單的事情頓時變得複雜化,你才會意識惠這種女孩存在的重要性。當惠穿梭在萬里行隊伍裡忙碌時,她們的背影就像一種符號或工作概念,甚至暫時會忘記她的性別。但沒有她的存在,缺憾立刻彰顯出來。

女友往往才是最貼心的,送走惠離開家門,我對晨說,我的朋友越來越少了,而且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欣悅於這種孤獨,沉默中有一種強大的快感。惠的走讓我突然想起很久沒有和元葉和萍聯繫了,而且我的手機換號也沒有告訴她們,在我的心目中,我和她們似乎已生活在不同的世界,我們共同認知的東西似乎越來越少了。但是我們的友誼是最溫暖的。

我還記得,在我過去的一些時候,她們聆聽著我的痛苦,而我的宣洩是唯一的醫治手段,如今我學會了在封閉的空間思索,我不再需要任何人的點示了,我的成熟與自信是連帶的。

由於春節的氣氛還沒有過去的緣故,人們變得懶散,再過五天才是元宵節,而那之後才是新的一年的開始。前一天的大雪開始被風和陽光慢慢銷蝕,天氣也因此變得暗涼,路上的人稀少,使人格外意識到家的溫馨。

此時晨正在安靜的捧一本書讀著,他身邊的座鐘滴滴答答的助添了寂寞,看他有如看一座雕塑,而我則在著寧靜的氣氛中感受祥和。

然而我突然問自己,這一切是屬於恆久的快樂嗎?這便是我追求的極致了?我不!我決定不!

之後,我打開電腦,開始描述過往的故事。。。。。

長篇小說《彼岸花開》下集十三一一毒品和我的情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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