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布票

布票

作者:欧阳南坡

早些年,在流行收藏热的那一阵子,我也曾心血来潮,收藏过邮票、旧版钞票、古钱币等小玩意儿。但由于起步较晚,再加上资金短缺,所以只收集到一些常见品。然而,我到老家走乡串户,最后好不容易从一位老太娘手中得到的那几张布票,却一直被我视为眼中的稀世珍品。

这几张布票的设计十分精美,颜色有红蓝两种,面值分别为拾市尺和壹市尺。布票四周有精美的二方连续图案,还有深蓝色的暗花作背景。上方写着‘湖南省布票’的宋体,中间印有一枚‘湖南省商业厅’的大红印章,下方还连着一张小小的副卷。布票上面列出的日期为1981年。由于时过境迁,这几张布票已经泛黄。如今,当我爱不释手地摆弄它们的时候,那些泛黄的陈年旧事,也渐渐地从我记忆的大海中浮了上来。

那些年,国家实行的是典型的计划经济,所以才有了一些布票、盐票、甚至肉票等印着时代胎记的小纸片。当时,一个闹饥荒的年代刚刚结束,父辈们含辛茹苦地从年头熬到年尾,也只能勉强地填饱一家几口的肚皮,至于衣着打扮,更是无法奢求。在我长身体的那些日子里,正是家里最贫困的时候。父亲是一位老实得近乎木讷的农民,除了种田,不会搞其他副业。为了养家糊口,母亲只好没日没夜地不停纺纱,而后在逢赶集的日子里,将棉线拿到市集上去兑换少得可怜的零花钱来维持生计。可是好景不长,由于国家引进了西方的腈纶、尼纶等纤维制品,‘的确凉’、‘的确卡’便成了当时最走俏的布料,而现在备受人们青睐的既透汗又暖身的棉料布匹,在那时却受到冷落,甚至无人问津。于是,母亲的摇纺车也真正地寂寞下来,被搁在床底下,等着蜘蛛去结网。后山的那块棉花地,也改种蚕豆。这时,我们家的生活就显得更加拮据了。可我的身体却没有因为营养不良而延缓生长,反而像从猫洞里扯长了一般,长得飞快。过年穿上的新衣服,第二年便到了肚脐眼上。现在许多家长为了让孩子长高,补这补那,生怕他们将来成为‘二等残废’。可是,在那个年代,我的疯长却愁熬了母亲。因为一来布票不够用。二来家里也根本也没有钱每年为我添置新衣服。曾记得有那么几年,我是靠‘捡’堂兄的旧衣服来度过新年,而我兴高采烈盼来的那几张布票,也眼巴巴地被送到了生活稍微宽裕一点的伯父家中。

改革开放以后,和许多家庭一样,我们家的生活水平也逐步有了提高,已经上初中的我,又能如愿以偿地穿上新衣服了。然而,由于长年累月穿惯了破旧的衣服,当新衣服套在身上时,竟感到很别扭,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走在人群中,向来腼腆的我,脸会涨得通红,简直能刮出一盆血来。我终于意识到,穿新衣服的乐趣已经永远离我而去了。所以,后来我干脆又在新衣服的外面罩上一件旧衣服,等新衣服也变旧了,才又把它换到外面来。好在四周的人群和我一样朴素,没有对我的穿着举止感到异样,相反,谁要是穿得花里胡哨的,反而要遭到人们的指肩戳背。记得我那时正在永兴七中读初二,学校里有一位叫做代杰的同学,因为穿了一条当时流行的喇叭裤,戴了一顶时髦的太阳帽,就曾被学校领导抓到舞台上面,把他当做穿奇装异服的典型而进行严厉的批评。这段记忆至今在我们每个同学的脑海中依然刻骨铭心、挥之不去。

随着市场经济的不断深入,布票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沉淀到人们清晰或模糊的记忆当中。如今,在这个物质世界异常丰富的年岁里,漂亮时尚、异彩纷呈的时装,已经成为许多人们追逐的生活目标。我那高挑的妻子也不例外,家里那又高又宽的衣柜,早已被她那五花八门的服装挤得满满的,有的衣裤甚至只穿过两三回,就被锁进冰冷的皮箱里。儿子也受到了她的影响,每次买衣服都嚷着要“乔丹”和“特步”的。对此,我并无异议,因为,我不想让自己那苦难的童年在下一辈的身上隐现。不过,我个人却始终不敢奢华。那件深色的休闲西服,又如往年一般,在我身上度过了好几个春秋了。因为,毕竟我属于使用过布票的那一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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