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白塔寺川

這是關於先輩的記憶,勤勞的先輩在紅山綠水間尋找生存之地,終於選定了這片黃河衝擊形成的富饒平川之地,繁衍生息;這也是關於黃河的故事,當年人們劈山鑿石,硬是從扎地崖根引水上山澆灌潘徐二寨、白塔寺川的旱地,英雄渠、黃河飛渡展現的是一個時代的精神。經歷了多少年雨雪風霜,幾代人辛勤耕耘後,白塔寺川早已經李豔桃紅,“前川的果子後川的棗”,而正當它蓬勃發展之時,為了“使黃河馴服成電流”,它又逃不脫深眠河底的命運。

當然,這些都不是我的記憶,我記憶的觸角還不能延伸到白塔寺川的前生。記憶需要載體,炳靈湖、庫區移民、遷移了地方的白塔寺或許就是記憶活生生的載體。那碧波萬頃的炳靈湖到底隱藏了多少美好的故事?

現在不時從老輩親人口中述說白塔寺川,或多或少留給我們想象的空間,朦朧的浮現在我們眼前:農田裡金黃的麥穗迎著輕風而簌簌歡歌;火紅的高粱穗子,籽粒飽滿,圓鼓鼓的在陽光下閃著光亮。祖輩們日日揹著背篼鐮刀,扛著鋤頭,帶著乾糧,來回穿梭於農田與土屋之間,他們的脊背在炎炎烈日下彎成了一把弓,汗水在烈日下閃閃發亮,一粒粒融匯入在土壤裡!

白塔寺川因白塔寺而得名。作為唐蕃分界的標誌的白塔寺,相傳在唐代最為興盛。元明以來,藏傳佛教東漸,此寺遂成為藏傳佛教重要寺院之一,隸屬於拉卜楞寺。艱難的窮苦生活中,祖輩們尋求精神寄託,他們在佛號中得到了慰藉,在向佛祖的祈禱中得到撫慰。我彷彿能夠看到,每次舉辦大型的宗教法會,附近各地寺院的僧眾及廣大信徒,或乘羊皮筏子,或騎騾馬,或步行,從四面八方趕來,聚集到白塔寺,參加這一盛會,人潮湧動,熙熙攘攘,熱鬧異常。各路商家也紛紛聚集於此,開展商貿活動。

1967年劉家峽水庫蓄水時拆除白塔寺,也淹沒了祖輩們辛勤耕耘了很多年的美好家園。移民——正是失去家園的那一刻貼在祖輩身上的標籤。中華民族是個安土重遷的農耕民族,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離開固守的土地的。雖然這次搬遷的移民規模遠遠比不上三峽的百萬移民,但它給當地人民帶來的生活影響都是一致的。有部分村莊的人們需要搬遷到很遠的地方,它們當然不願意搬遷,因為祖祖輩輩守著水邊,靠水吃水,更重要的是,他們的社會關係、生命的根鬚都在這裡。所以移民搬遷,一點沒有排除困難、完成重任的豪邁,而更多的是疼痛和傷感。所幸的是,我的先輩們需要搬遷到的新移民點並不遠,為了響應“後靠安置”的政策,只是從平川之地向北搬遷到了高處的塬臺之地。我想,祖輩們臨行之時,一定潸然淚下,頻頻回首,不忍離去。他們將拆毀的舊房的柱、椽、大門原封不動的用架子車拉走,為了新家的修建夜不能寐。

在水庫建壩攔河蓄水之後,許多地方的水位驟然抬高,原本劈山開石、穿越千山萬壑的怒濤險灘,變成了寬闊平穩、波瀾不驚的炳靈湖。從此,白塔寺川從地圖上消失了,一同消失的還有鹼土川和喇嘛川的部分地區,建於西秦,有1600多年曆史的炳靈寺的一些石窟也長埋於水下。當昔日的家園被水淹沒,人們站在新的移民點塬頭上遠眺那一湖盈盈碧水,彷彿透過水麵能看見遠遠的村莊裡升起的裊裊炊煙,聞到片片果園裡飄散的淡淡清香。那升騰的炊煙不僅僅是炊煙,更是霧,是祖輩們的辛酸淚畫作的滄桑霧。在那些艱難困苦的日子裡,日日如斯,升了又散,散了又升,升起了祖輩們的信念,飄起了他們的希望,也散盡了他們的辛酸。

彈指一揮間,近50年過去了。祖輩們篳路藍縷建設新的家園,現在,從百度地圖上可以清楚的看到縱橫相間的巷道將全村分割得整整齊齊。每條巷道都是一個樣式,門對門、背靠背,井然有序。剛搬遷來時家家戶戶門前的牛羊騾圈舍和核桃樹不見了,整齊規劃的綠化帶上滿是迎春、丁香、月季、牡丹、芍藥、菊花,春夏秋三季飄香不斷;以前一到雨天泥濘不堪的狹窄土巷道變成了鋪設一新的水泥路面;作為家與田地之間主要運輸工具的架子車也代之以方便快捷的電動車。沿襲了移民前的果樹種植,現在家家戶戶的果園內蘋果樹碩果累累。

回不去的白塔寺川

現在,對於我們後輩人來講,白塔寺川,是夢不到的地方,更是回不去的故鄉。我們只能在電影片段中瞭解到它讓步於新中國工業起步的那段悲壯厚重的歷史;在山歌小調中喚起隱匿在心中對白塔寺川的溫暖思慕;在泛黃的故紙堆中體味祖輩們搬遷異地的艱辛;在一代代“掌尺”的雕作中看到“木匠之鄉”往日的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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