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師讀詩經-002:誰謂河廣,一葦杭之


出自《詩經•衛風•河廣》,意思是:誰說河水寬廣難以渡過?一束蘆葦就可當船漂到對岸。


誰謂河廣?一葦杭之。

誰謂宋遠?跂予望之。

誰謂河廣?曾不容刀。

誰謂宋遠?曾不崇朝。


這是一首旅居衛國的宋人站在河邊思歸不得而脫口唱出的幽怨之曲,短短四句,卻是反覆詠歎,傳達出歌者內心對故國的無盡思念和無奈。


誰說河水寬廣難以渡過?一束蘆葦就可當船漂到對岸。

誰說宋國遠不可及?踮起腳跟就能看見。

誰說河水寬廣難以渡過?它還不能容下一片小舟。

誰說宋國遠不可及?不用一個清早就可到達。


宋國和衛國都在現河南境內,中間隔著一條黃河。因地處中原,一馬平川,黃河河道在這裡變得很寬很寬,在《詩經》的年代裡,要從此岸去到對岸,那絕對是天塹。但對旅居衛國的宋人,思歸之心是如此迫切,現實中的地理阻隔都無法阻擋心之歸途。於是,這位身處異國的遊子,佇立河邊,一邊眺望對岸的故土,一邊唱出了"誰謂河廣,一葦杭之"的逆天鄉愁。


2016年,北方崑劇院排演了一部崑曲《孔子之入衛銘》,將《河廣》這首詩稍加改造,貫穿全劇始終,"誰謂山高,一屐履之。誰謂河廣,一葦渡之。河廣山高,胡云不忌?餘心耿耿,寤寐求之",可謂對這首詩做了一個新的註解。


孔子周遊列國,推銷自己的"仁政"理想。他在衛國旅居時間最長,也受到了當時實際掌權的衛國君夫人南子的禮遇,並在歷史上留下了著名的"子見南子"的故事。"美而淫"的南子本是宋國公主,孔子的祖籍也在宋國,南子召見孔子,撫琴詠唱一首宋人思鄉曲《河廣》,雖有男女調情"寤寐求之"和"兩情相悅,不得相近"的"淫"的一面,但"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的用意還是很明顯的。但如果僅停留在思鄉亦或思春的層面,該劇也未免太膚淺了點。


實際上,孔子在衛國陷入了權謀之爭的漩渦,起初雖以其"仁"避免了衛國君殺掉謀反的兒子的人倫慘劇,但最後卻導致了兒子反殺老子甚至連南子和孔子最得意的門徒子路都被殺害的悲劇。是孔子倡導的仁政理想錯了嗎?不,雖然仁政的努力失敗了,但仁政的理想並沒有錯,而錯正在於沒有徹底施行仁政。


16年後,孔子已是白髮蒼蒼,垂垂老矣,但他的理想依然在路上。耳邊再次響起《河廣》那熟悉的歌聲,孔子內心裡對"仁政"的信仰更加堅定。雖然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他的"仁政"理想與現實之間隔著看似無法逾越的寬廣的大河,但孔子堅信,"一葦可航"!這就是信仰的力量,正是孔子的這種堅持,為中華民族注入了最富有生命力的文化血脈。


因此,在中國文化裡,"河廣"已經演變成一種意象,無論是現實的,哪怕中間隔著太平洋,亦或是抽象的,哪怕生死別離,只要兩者之間有著很大的距離,都可以用"河廣"來指代。比如余光中的《鄉愁》,把"我"和親人隔開的這樣那樣的屏障,可以說都是"河廣";比如2020年春天中國爆發新冠疫情後,旅日華僑在為中國捐贈的醫療物資上,以"山川異域,風月同天"來表達兩地民眾同舟共濟的情感,"山川異域"就是"河廣"。


至於"一葦",後來被傳入中國的佛教直接拿來,並安附到菩提達摩身上,有了"一葦渡江"的傳說,更是被推崇到了極致。達摩本是天竺國香至王的兒子,自幼拜第28代佛祖般若多羅為師,後經海上來到中國傳教。當時正值中國南北朝時期,篤信佛教的梁武帝將達摩請到首都金陵,但兩人每每論起佛事總是話不投機,於是達摩便告辭北上,在長江岸邊從一位老者那裡化緣到一根蘆葦,放到江面便飄然過了江。後來,達摩來到嵩山,將少林寺作為他落跡傳教的道場,面壁九年終成正果,成為中國禪宗的創始人。現今,少林寺碑廊裡還有一塊達摩一葦渡江圖像碑,而少林寺山門的對聯中也有"一葦渡長江修持九年"的記載。


達摩圓寂後,他的弟子將他藏於河南陝縣的熊耳山定林寺。三年後,東魏宋雲奉命出使西域,回來時經過蔥嶺,巧遇達摩祖師,見他手提一隻鞋子,赤腳西去。宋雲回來後立即稟告孝靜帝。孝靜帝聞之,命人挖開達摩墓地,發現棺材內只有一隻鞋子,方知大師已經脫化成佛,遂將定林寺改名為空相寺。這就是佛教中"只履西歸"的故事。


無論"一葦渡江",還是"只履西歸",都是帶有神話色彩的傳說故事,體現的是佛教修行得道後開掛的神蹟。但鑑於佛教在中國民間的巨大影響力,最早源於《詩經》的"一葦"一詞便更為中國人所熟知和推崇了。很多父母給自己的孩子取名"一葦",不少作家或寫手將"一葦"用作自己的筆名,更有很多圖書或文集以"一葦集"為名。"一葦"已經成為中國人寄託自己的美好願望和渴望神力賦能的代名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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