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我必須殘忍地看著你風雨兼程

涼涼的秋風伴著細雨,漫天徹地地下起來了,天地籠罩在煙霧迷濛中。剛剛緩過神來的國槐,伸展著幾個丫杈,拼命搖擺著,加快了騎電車人前行的速度。被雨披包裹著的行人,看不到任何表情,只是五彩的雨具充當了他們華麗的外衣。極速奔向前方的車隊像是被後面的人追趕著似的,消失在雨的盡頭。

孩子,我必須殘忍地看著你風雨兼程

那雨中急忙穿梭的人群中也有我的家人,還有我的孩子。開始我是很為他們擔心,會不會冷?逆風肯定會讓雨水打的睜不開眼,眼睛肯定模糊成了一片。這些擔憂應該隨著窗外的風而去,讓雨水沖洗乾淨,此後她將會成為一個大孩子,應該面對一切突如其來的問題。我不必問,也不嘮叨,不經歷風雨怎麼能見彩虹?

孩子,我必須殘忍地看著你風雨兼程

我應該讓她嘗試一下,兩個多月前,我們是如何冒著狂風暴雨,電閃雷鳴,逆行在陸地上稀有的河流中。為了不讓自己大口大口地嚥下迎面而來的風雨,我們都戴了冬季的防霾口罩,只能露出不可能遮擋的兩眼,目不轉睛地直視著隨時隨地都處在危險中的前方。

我一手提著保溫桶,一手使勁拽著雨披,膽戰心驚地坐在電動車後座上,電車載著我們行駛在雨水彙集的小河裡,像汽艇一樣,顛簸著走街串巷,好在下課鈴聲響起的前一分鐘趕了到校門口。

當我們急匆匆站在教學樓下時,孩子們像決了口的洪水般朝食堂奔湧而去,我無法穿越這股逆流,只管把時間先讓給他們。這時我便迅速脫掉雨衣,露出保暖運動服,此時正是炎熱的夏天,孩子們用奇特的眼光,像瞅怪物一樣斜視著我,與我擦肩而過。我知道,這樣的眼神中沒有我的孩子,也沒有孩子最好的同學,她們習慣我突然出現在這裡,但我真的還沒有一次這樣窘迫過。雖然每次手裡提著滿滿的可口飯菜。我會像他們一樣充滿熱情,面帶微笑相互打個招呼,或者只是交換一個眼神,目送著他們一個個同樣服裝的背影走進或東或北面的食堂,目光繼續搜尋我的孩子,儘管我也明白她那天不會出現在我們約好的地點。畢竟是個特殊的日子,所以我沒讓她下來。

孩子,我必須殘忍地看著你風雨兼程

我一口氣把飯盒提到五樓,孩子趴在陽臺欄杆上,呆呆望著樓下移動的陌生而熟悉的面孔,此時此刻心裡肯定矛盾極了。我強壯有力的腳步聲可能打斷了她的思緒,正在準備喊她,她卻已經感覺到我的氣息了,猛然扭過身來,那雙充滿希望的眼神裡閃爍著淚花。

“媽,這麼大雨,你們還來幹嘛。我以為你們不來了,我舅舅呢?”

“他在樓下等著呢,已經說好了給你送飯,你舅舅怕你捱餓,非要來。半路上雨可大了,他的鞋因為水深,路又不平,全溼了。”

孩子看飯菜不少,跑進教室把年輕的,中等個子,留著披肩長髮,白淨的臉上,鑲嵌著一雙不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樑上架著副博士鏡的班主任從教室裡拉了出來。

“老師,嚐嚐我媽的飯菜,比飯店的都香。”並迅速將飯菜分了多一半給她,還把僅有的兩個雞蛋也全部讓給老師,推託說自己中午吃過了。

是啊,年輕的老師也是剛剛畢業不久,跟孩子打成一片是自然的。我很欣慰。

孩子,我必須殘忍地看著你風雨兼程

那天的雨比今天的要無情的多。

我想過一會兒,孩子親自把車票買回來時,儘管她也有雨披的保護,渾身不會溼透,長這麼大第一次冒雨前行,有何感想呢?

孩子,我必須殘忍地看著你風雨兼程

我時常想起,三十年前,我還是個一年級的學生,也是在這樣炎熱的夏天傍晚,瓢潑大雨在放學前肆意地下了不知道多久。當我們像一群峰一樣跑出校門口時,看到剛修的馬路變成了一條歡騰地河,延伸到兩旁的房根底下,路兩旁的水中站著前來接孩子的家長們,他們排著長長的隊伍似的,像哨兵一樣一動不動,任憑雨水嘩嘩也從膝蓋下流過。雨依稀還在下,只是不在猛烈,雷聲漸漸遠去,濺起的水花像無數顆子彈一樣,打得水面千瘡百孔。從千家萬戶裡流出來的雨水,讓這沒有生命的公路變得如此可怕,所有人無路可走,只能憑藉記憶摸索著往前趟去。我的腳底下像是拖著千斤重的東西,每邁動一下都艱難異常。很快被甩在這天小河的上游。記得當時我把書包頂在頭上,不至於讓瘦弱的雙腿前行時,濺起的水浪打溼書包。那時候,我愛書超越了愛我自己。當我看到他們有的手挽手並肩同行,低年級的孩子就無比幸福地趴在父親或是母親的後背上,手裡高高舉起的傘下,露出他們驕傲的笑容。我一點都不羨慕不嫉妒他們,不是因為我沒有父母在身邊,我完全相信,自己能趟過這條長河,到達我的安身之處――大姐家。可沒堅持一會兒,我又恨起父親來,他為什要早早去世。母親為什把我拋給大姐,難道她一點都不喜歡我嗎?越想越委屈,孤獨的眼淚洗刷著我被汗水和雨水混雜的臉。

湧動的人群中突然一個黑色人影,逆著人流朝我走來,像電影裡的神秘人物。看不清臉,頭也縮在寬大的帽子裡,一點也看不清臉,也無法知道是誰,只是整個人如同粽子一樣,他還時不時左顧右盼,並且快速逼向我。看著他有力地將身後的水波一圈圈盪漾開來。無論是逆流而下的雨水,還是狂風斜雨都無法阻止他像我移來,我們終於靠近了一大段距離。在相距不足20米處,他突然喊起我的名字,使勁揮舞手中白色的塑料布。我驚喜萬分,百感交集,有一股衝動的力量卻封住了我的喉嚨,原來是心跳加速了運動,兩股熱流又一次溢滿了雙頰,朝對面迎來的大姐撲去。

孩子,我必須殘忍地看著你風雨兼程

大姐給我把書包用雨布包好,背在她貼身處,撐開寬大的雨衣,半蹲著身體示意我爬在她背上,要像前面大多數家長一樣,揹我回家,開始我扭捏死活不願意,最後大姐說“大隊門口的三岔路水很深,到半腰了,不知道會把你衝進哪個大溝裡去,到時候都喂蛤蟆了。”我其實早在瑟瑟發抖,兩隻腳跟木頭一樣,幾乎失去了知覺。只是故作堅強。最後我還是掀起長長的黑褐色雨衣,勉強趴在她背上,頭也被遮得嚴嚴實實,像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只有我急促的呼吸聲附和著大姐咚咚的心跳聲。這聲音有點熟悉,我把冰涼的身體貼緊大姐暖暖的後背,她像羅鍋一樣邁著有力的步子,兩條腿像船槳似的把奔湧的雨水划向身後。我能感覺到大姐沒有穿鞋,有時候會情不自禁發出一聲慘叫,但她也不停下腳步,我在她後背上靜靜地趴著,直到家門口她才捨得把我放下來。

三十年過去了,雨中的那一幕經常像放電影一樣在腦海裡浮現,放映。這些年來,我多麼希望再下一場那樣罕見的大雨。

也許從那天開始我學會了珍惜,學會懂事。那雨中的姐妹情讓我深深銘記於心,懂得不能欠任何人太多,否則你得用一生去慢慢償還。

孩子,我必須殘忍地看著你風雨兼程

我愛我的孩子,所以必須放手,讓她經歷迎面而來的風雨,讓她獨立成長起來,不為感恩,只為磨練。當有一天我不在陪伴她,她依然像黃山松一樣堅韌不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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