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舟:雨是一捆乾淨的柴禾

眺望崆峒


葉舟:雨是一捆乾淨的柴禾

這一支炬火,在雨霧中點亮。在創世的當初,

摶土造字,結繩記事,拾起了那一刻開蒙的心跳。

這一隻仙鶴,一半雪亮,一半黝黑,猶如

大地之上四季的更替,帶來了五穀和《山海經》。

這一扇門,分開了今生與彼岸,在河流的上游,

倘若一個嬰兒落地,那麼洪水止息,野獸紛紛稱臣。

這一盤棋,好像楚河漢界,日月對峙,竟然下得

難捨難分。其實誰都知道,這不過是一個問道的黃昏。

這一幕問答,沒有辭藻,也無關手勢。因為赤子和香草

站在清涼而廣大的天空之下,包括淚水也顯得多餘。

這一塊黑板,名曰崆峒,緘默如石。當鳳凰和真理

在春天發芽,一些樸素的念想,開始了群山奏唱。

哦,這一間課堂,離天三尺,鮮花繁密。上山時

我迎面碰見了先生,趕忙側立一旁,鞠躬致敬。


大雲寺的雨


葉舟:雨是一捆乾淨的柴禾

彌望中,雨在叢聚,在跋山涉水。

雨是一爐香火,搬在了

涇河的上游,開始晾曬《詩經》。

雨是一捆乾淨的柴禾,伐自春秋,

伐自漢唐,讓世上的心碎人,

一邊烤火,一邊縫補衣裳。

雨是一支長毫,

蘸上山花與蝴蝶,描畫

今生今世的菩薩。

雨是打麥場上的石磨,

灌下淚水和勞作,

讓公雞開花,燈籠歸家。

雨是一頁宣紙,蓋住了

青蛙的喧譁,那些暈染的過程,

像極了一種剎那。

雨是一架梯子,先是鳳凰,

而後鯤鵬,依次走下了天庭,

麋集在人間的崆峒。

雨是這大地上所有村莊的乳名,

當黃昏迫近,爹媽站在門口,

洗淨了白髮,以及這一生的清貧。

或者說,這一幕五月的甘霖,

是般若,

是法衣,

是一抔天空的舍利子,

清涼廣大。讓兒女們俯下身子,

逐一拾起了婆娑的恩情。


安口鎮的一片碎瓷

葉舟:雨是一捆乾淨的柴禾


這片瓷,碎在了秋天,當時的人們

猶有記憶。在茶馬互市的年代,它的跌落

與驚叫,彷彿一匹馬飄失在黑夜。

這片瓷,原籍華亭,出生於汭水一線。

在廣大的平涼之境,有人問道,

有的人避雨,只有這一捧泥土走進了爝火。

這片瓷,由此深藏荊棘,因為內心的莊嚴

兀立於水邊,那些古老的鳳凰與麒麟,

等於鄰家的子女,彼此知根知底。

其實,那是一個平淡的早上,像嬰兒啼哭,

像一切思想的泌出。當窯口打開,

一件日常的器皿,說出了生活的清白。

這片瓷,用筆墨描繪。如果南坡上的桃花

羞於饋贈,那麼對岸的一介釋子,

一定要解開包袱,用經卷將它浣洗。

這片瓷,曾經遠赴長安,或者奉香,

或者濡墨,遊走於帝國。像所有雄心

難熄的書生那樣,知音寥落,卷旗西返。

這片瓷,撣落灰塵,踱出了黃昏。

那時的江山甚好,山樑走唱,一碗酒

足以讓一部《詩經》,開始山高水長。

不過,在關山腳下,在安口鎮的廢墟,

天工開物,彷彿五月的藤蘿,掛滿了

頹牆,這終將是一幕秘密的修行。

崇信大槐樹

葉舟:雨是一捆乾淨的柴禾


這個日子,喊來了長老們、灶王爺、芹菜和蘿蔔,

又喊來了篝火、芒鞋、藥草、仙鶴與柺杖,

圍坐樹下。黃帝前去問道,免不了一番餞行。

這個日子,喊來了白馬、木魚、壁上的仙女,

也喊來了船伕、落葉、渡口、隱者和孫猴子,

圍坐樹下。因為玄奘西行,打算要託付一些心事。

這個日子,喊來了鞭炮、吹鼓手、緞子被面,

還喊來擀麵杖、臊子面、涼粉、皮影戲,以及窮親戚,

圍坐樹下。大閨女出嫁,舅舅的眼淚哭滿了半缸。

本文轉載自:《詩刊》2019年8月上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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