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見習記者 陳沁涵
7月22日、23日，日本全國和東京的新冠肺炎單日新增病例數先後創下新高。
據共同社報道，日本全國22日新增確診病例795例，創單日新高。據日本廣播協會（NHK）報道，東京都7月23日新增新冠肺炎確診病例366例，這是疫情暴發以來東京單日新增病例數首次超過300。至此，這座擁有1400萬人口的都市已連續15天新增超百例，累計確診病例破萬。
“這是一個非常大的數字。”東京都知事小池百合子在23日的新聞發佈會上就當天新增病例情況表示，20至40歲的患者超過六成，年輕人的聚餐、派對以及保育園內發生的感染增多。她呼籲都民對“第二輪”疫情做好思想準備。
日本首都新增確診病例急速攀升的同時，疫情還在向其他地方擴散，並向年輕人以外的年齡層蔓延。
“日本採取的防疫方針，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達成像中國那樣完全壓制的目標，疫情形勢和歐洲更加類似，新增感染者不間斷地出現，這也是無奈之舉。” 日本綜合研究所調查部首席研究員藻谷浩介對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表示，疫情反彈並不意味著日本“自肅”式的防控策略失敗，多重因素造成了這種局面。
“夜生活”場所中病毒蔓延
日本全面解除緊急事態宣言一個月後，6月26日全國新增新冠肺炎確診病例達105例，解除緊急事態宣言43天后單日新增再次超過百人，其中過半病例來自首都東京。自此之後，東京每日新增病例均在50例左右，7月2日開始“破百”，9日起連續4天超過200例。截至21日的7天內，日均確診者為232.4人，已高於緊急事態宣言期間最高值167.0人。
東京疫情警戒級別於7月15日升至最高的４級——“感染正在擴大”等級。東京都知事小池百合子在當天的臨時記者會上表示：“目前狀況下應該發出‘感染擴大警報’。”她呼籲居民若無緊急事宜，勿離開東京都。另外，她強調應謹慎前往防控措施不到位的夜間繁華街道和餐飲店。這一提醒透露了東京此輪疫情暴發“源頭”的線索。
6月24日是東京疫情反彈的分水嶺，從這一天起連續多日新增確診超50例。據NHK報道，東京都政府針對6月24日至7月1日確診的當地病例進行調查，結果顯示傳染多數發生於需要近距離接待客人的夜總會、牛郎俱樂部以及夜間經營的餐飲店等服務行業，相關行業的確診病例佔一周總數的44%。
《東京新聞》報道稱，新宿歌舞伎町被視作此次新冠疫情擴大的“震源地”，在那裡有200家牛郎俱樂部，5000多人從事服務工作。約50坪（約合165平米）的店面內通常有20名從業人員，只要有10名顧客入店，內部就變得擁擠起來。歌舞伎町的服務人員感染後，疫情逐漸向繁華街道的夜店和飲食店蔓延。
藻谷浩介在接受澎湃新聞採訪時指出，餐館、居酒屋、卡拉OK等場所開放後，人們聚會增加，在這些場所中人員近距離接觸且不戴口罩，這可能是東京疫情反彈的主要原因。另外，年輕患者重症化的比例較低，他們對感染新冠逐漸失去了恐懼感。
“眾所周知，日本上班族的工作壓力大，習慣在下班後去居酒屋或者夜店放鬆一下，新宿、池袋、澀谷等可以說是享受東京夜生活的最繁華地帶。”在東京某貿易公司工作的古井亞美對澎湃新聞說。
進入6月後，關閉許久的一些夜間娛樂場所重新開放，很多店鋪策劃了優惠活動，旨在招攬更多顧客，挽回疫情期間的損失。“（自疫情暴發以來）東京新增病例從未實現真正清零，即使最近有所增多，對某些人來說並不覺得奇怪，因為國外的疫情狀況也不樂觀。”古井亞美說。
據日本TBS電視臺21日報道，過去一週內新宿區共有290人確診，夜間繁華街道相關的感染人數眾多。新宿區區長吉住建一當天帶領部分警員巡查新宿歌舞伎町和繁華街道，親自向從業者叮囑防疫規定，要求嚴防感染事件。
疫情下，日本風俗業成為爭議焦點，社交網絡上的批評聲不斷。風俗行業協會“日本水商賣協會”的代表理事甲賀香織20日在記者會上說；“夜店區感染者增加是事實，為此代表行業道歉。”但是她認為，一味地批評風俗業並不能改變現狀，而是要著眼於解決實際問題。日本官房長官菅義偉已經表態，要推進針對牛郎酒吧等擁有陪客服務餐飲店的《風俗營業法》，實施入內檢查。
新宿區夜生活場所暴發的疫情正在向周邊區域蔓延。日本國立國際醫療中心感染症中心主任大麴貴夫在近日召開的東京疫情監測會議上指出，新冠正在向新宿鄰近的中野區、豐島區、澀谷區等地擴散，東京的疫情形勢的不確定性增加。
感染態勢趨於複雜
根據NHK的統計，自7月以來，東京新增確診病例中20歲至40歲的患者佔比超過六成。隨著疫情發展，確診患者年齡層分散，低至不滿10歲的兒童，高至90多歲的老人。東京都知事小池百合子20日在記者會上表示，病例的年齡分佈越來越廣，應當更加警惕。日本經濟再生大臣西村康稔也表示，隨著高齡感染者增加，危機感逼近。
此外，感染髮生的場所也趨於多樣化，除了夜間娛樂場所之外，家庭內部、職場、劇場、託兒所、醫院相繼發生感染事件，其中東京新宿區“莫里哀劇場”發生的集體感染成為焦點。據《朝日新聞》報道，在6月底至7月初該劇場連續公演6天，每一場舞臺劇都在密閉的劇場內演出2小時，演員在身體不適的情況下依然上臺表演，截至7月17日已有與之相關的77人確診，包括舞臺劇演職人員和觀眾。受此影響，東京多個劇場的演出縮小規模，舞臺與觀眾席之間的距離加大。
京都大學病毒·再生醫科學研究所副教授宮澤孝幸對澎湃新聞表示，東京的感染者增多，僅以檢測能力提升為說辭是難以解釋的，目前的感染狀況比較複雜。不可否認在緊急事態宣言解除之後，人們自我約束的意識降低，這可能是原因之一。夜店、居酒屋等餐飲娛樂場所的傳染一直在持續，感染者還在向其他城市輸入。現在需要持續關注重症率，新冠重症患者是否增多將一定程度決定警戒級別，而住院患者的數量將影響醫療系統的運行。
據《東京新聞》21日報道，7月以來的新增重症患者明顯少於4月時的數量，住院患者較6月下旬有所增加。截至7月20日，東京醫療機構可為新冠患者提供1500張病床，現有920名患者住院治療，其中重症患者僅13人。
除了關注重症患者，追蹤感染鏈也是當務之急。日本政府新冠肺炎疫情對策小組會長尾身茂在7月15日的眾議院預算委員會上提醒，目前最擔心的問題之一是感染途徑不明的患者增多。日本電視臺稱，7月1日東京新增病例中感染路徑不明者佔比29.8%，20日這一比例已升至55.9%。東京保健所人士認為，由於確診患者急劇增多，流行病學調查的工作量猛增，保健所職員應接不暇，這可能是感染途徑不明患者增多的原因之一。
日本國立國際醫療中心感染症中心主任大麴貴夫7月15日在東京都防疫對策會議上表示，感染路徑不明的患者增長較快，如果這種情況持續下去，4周後感染路徑不明的病例將增至每天1200例，2個月後可能會日增近2萬人。
“自肅”抗疫是不是太“佛系”了？
從7月23日起，日本全國迎來四連休，東京都知事小池百合子22日呼籲都民“外出自肅”，儘量控制出行。自疫情暴發以來，“外出自肅”是日本政府再三強調的防疫口號，簡單來說就是呼籲民眾自覺、自願減少不必要的出行。即使是在緊急事態宣言期間，日本大多數防疫措施也不具備強制力，因此很多人評價其為“佛系抗疫”。
近日，日本單日新增病例屢創新高，首相安倍21日表態，認為當下不需要再次宣佈緊急事態宣言，因為重症患者不多。《朝日新聞》在本月17日至18日進行的民調顯示，57%的民眾對安倍政府應對新冠疫情政策感到不滿，94%的民眾都在擔心日本疫情會再次控制不住而惡化。
藻谷浩介指出，日本政府現在拒絕再次宣佈緊急事態宣言，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不想讓經濟活動暫停，尤其是東京奧運會推遲舉行，民間許多前期投資已經注入，在這期間不希望經濟活動和海外交流暫停。儘管經濟陷入技術性衰退，日本在失業問題上的困擾相對較少，因為老齡化嚴重，年輕人較少導致勞動力不足，因此在疫情期間不會發生像其他國家那樣失業者猛增的情況。
目前對於多數國家而言，兼顧經濟發展和疫情防控是最大的難題之一，日本也不例外。安倍政府正在推行“Go To Travel”旅遊補貼計劃，鼓勵民眾開展國內遊，力求振興旅遊業發展，這是重啟經濟的重要一步。但是在野黨和不少專家都表示極力反對。據NHK報道，日本醫師會會長中川俊男22日呼籲，儘量避免在假期跨城市流動，如果感染者“急增”演變為“激增”，很可能導致醫療體制崩潰。
面對日益嚴峻的疫情形勢，日本醫療管理研究所理事長上昌宏在接受日媒採訪時表示，擴大核酸檢測是當務之急。他舉例說，6月北京的確診病例增多，城市約2000萬人口中有一半接受了核酸檢測，成功控制了疫情擴散。
根據日本厚生勞動省網站發佈的最新數據，目前日本的單日檢測能力約為3.2萬份。為進一步防控疫情，厚生勞動省20日宣佈，擴大公費檢測範圍，非密切接觸人員、工作場所具有較高感染風險的人員等也可申請檢測。
校對：張亮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