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我的女友是液体

01

我第一次在大街上跟女友接吻那天,她化了。

融化了。

我着急忙慌抱起她,踉踉跄跄一路向家奔去。

一路上,我看着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地融化,一滴一滴往下掉。

她的身上,也已经有了好多细细麻麻的裂口。

我气喘吁吁地问她:“疼……疼吗?”

她闭着眼睛,眼角滴下了眼泪,嘴角抽搐着,用微弱的气息回我:“疼……像……像有刀片卡在喉咙里。”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一样刺在我的心脏。可我无能为力。

已是深夜,街上几乎所有店铺都已关了门,我只有在最短的时间之内以最快的速度将她抱回家。

02

跨进家门,我只觉头晕目眩,身体也随着脚步一下一下地逐渐向后栽倒。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已被掏空,我两腿一软,一个趔趄,女友从我臂弯滑了下去,倒在地板上。

我跪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偎着她的脸,拍着她,她没任何反应。

我的心仿佛已经结成疙疙瘩瘩的硬块,每跳动一下,就牵扯着肠肚一起痛。

我把食指抵在她的鼻孔处试探,感谢天,感谢地,还有气息。我跌跌撞撞爬起来,拎起客厅里的一桶纯净水,泼在她身上。

女友身体微微颤了一下,我深舒一口气。

我蹲下去仔细观察她,纯净水一点一点,一滴一滴地流进她身上的裂口,渗进她皮肤的细纹里。我看到她的额头,依然有几个深深浅浅的小坑。我知道,是我回来的路上呼出的气息融化了她的额头。

我端来一杯凉水,拿起勺子,舀着杯子里的水,一勺一勺地填补她的额头。

很快,她看起来是个完整的人了。只是,她还没有醒。

我搓着双手,在房子里团团转。

03

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我追悔莫及。

已是深夜时分,女友说想吃冰糕,我便兴冲冲带着她出了门。

大街上昏暗的路灯下,早已没有一家营业的店铺,我带着女友,走了好远好远的路,只为找到她想吃的冰糕。

女友紧紧牵着我的手,我感觉到她身体里的凉意通过我的手掌,传遍我的身体。我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女友来自映月岛,我不了解那个岛上的人,但我知道,那里的人,都跟女友一样,体温常年保持在13℃以下,那里的人,也都跟女友一样,皮肤是水做的,只要温度稍微超出正常体温,人就会一点一点地融化,危及生命。

我记得女友说过,映月岛其实是一座冰窖,那里一年四季透净如玻璃,夜晚月光一照,整座岛,发出皎洁的光,美丽极了。

我也记得,女友有个唯美诗意的名字:琉璃月。平日里,我叫她月儿。

月儿说一个月前映月岛突然发生了大爆炸,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当然,我更不知道。我只知道,月儿是一个月前突然掉落在我家阳台的仙女。

我第一次看见她,就知道,我跟她之间,一定会发生一些离奇的故事。

04

月儿莫名其妙被炸到人类之后,诸多不适应。当然,对她来说,最大的挑战在于温度。

我把房间里的空调调到最低,月儿才能过得舒服。白天有太阳的时候,月儿从来不出门,只有晚上,天气渐渐凉下来,月儿才能勉强出门。

月儿掉落在我家阳台第三天,就成了我的女友。她除了身体是液体以外,七情六欲什么的跟我们人类毫无差异。

我跟月儿说:好遗憾白天你不能出去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

月儿说:你可以帮我看,回来形容给我听。

我跟月儿出去找冰糕吃的那个晚上,天气凉凉的,刚刚好。月儿一路上挽着我的胳膊,蹦蹦跳跳,哼着小调,开心得像个孩子。我隔着她的肚皮,几乎能看到她肚子里翻滚的笑浪。

我们走着走着,路灯下,月儿突然抬头看着我,温言软语说道:谢谢你爱我。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心底只蹦哒出这么一句话:妈的,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女子。

月儿继续看着我,眨巴着毛茸茸的大眼睛。我瞬间乱了方寸,伸出手臂,一把将她圈进怀里,低头吻她。

月儿没有反抗,她贴近我,勾着我的脖子。灯光照耀下,我看到她清澈的眼睛里,泛出了鲜花一样的微笑。

我们的身体贴合在一起,脸靠得很近,我的呼吸开始变得灼热。月儿轻轻地闭上双眼,配合着我,炽热缠绵。我被月儿吻得头皮发麻,脑袋里晕晕乎乎,隐隐约约中,我感到月儿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我半张着眼,看到她的眼里雾蒙蒙的,脸上水润润的,鼻尖渗出细小的汗珠,就连睫毛,也开始一点一点地潮湿……

我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地发热,不一会儿,一股湿热传遍我的全身。我这才意识到,月儿的衣服上早已渗出了细细的水珠。

我知道,大事不妙了。

接吻使月儿交感神经兴奋,心跳快速,脑部缺氧,身体迅速发热发软,继而渐渐地融化。

待我反应过来,月儿已经有点站立不稳,她的双手,一下一下地从我脖子上往下滑。

我赶快扛起她,向家的方向奔去。

05

十几分钟后,月儿动了动,微微睁开双眼,温软亲热地轻轻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扑过去,强忍着就要溢出眼眶的泪水,带着哭腔,像犯了大错的小孩子一样垂着脑袋,捧着她的脸哭了起来。

月儿突然泣不成声地说:“我……可能不行了,你要……好好活着。”

我觉得我的心上给捅了一下,绽出一个血泡,像一只饱含着热泪的眼睛。可我听到的,看到的早就开始模糊了。

我只管拉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撕心裂肺地喊:“月儿,你不能死,不能死……”月儿微微半张着眼,拼尽力气吐出几个字:“按……按一下……”话没说完,月儿就闭上了眼睛。

我手忙脚乱地把房间里仅有的三个空调全打开,尽可能地让她的身体凉下来。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她必须凉,足够凉,才有活命的机会。

月儿躺在足够冰凉的地板上,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舒服一点,我只知道,她才说完一句话,就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06

我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一想起我跟月儿在一起才一个月,她就可能要永远地离开我,我便万念俱灰,痛不欲生。

我一遍又一遍地后悔,后悔不该控制不住自己,跟她接吻,甚至后悔我不该跟她谈恋爱。

月儿还是静静地躺着,看不出任何一丝丝要苏醒的痕迹。

我在一旁手足无措。月儿还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们映月岛的人,都是如何救人以及自救的。

我走过去盘腿蹲在月儿身旁,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盯着她。生怕错过任何她有可能醒过来的细节。

我捧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死。

突然,我注意到,月儿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小小的戒指一样的环状物。

我仔细观察,那枚环状物上有个小小的按钮,我不自觉地轻轻按了一下。

刹那间,惊人的一幕出现了,月儿奇迹般一咕噜坐了起来。我杵在原地,愣住了。

月儿扭过头,突然扑过来紧紧抱着我边哭边说:谢谢你,谢谢你真心爱我。

我沉浸在月儿活过来的惊喜之中,几乎失去了言语。

我们紧紧抱在一起,好久好久都不愿松开。那一刻我知道,我又重新拥有了整个世界。

07

后来,月儿告诉我,她手上戴的那枚环状物叫月缘。

月缘是映月岛所有人的救命稻草,人手一枚。只要在生命的危急时刻,按动它,便可保命。

但,它只有一次按动的机会,并且,必须由发自肺腑真正爱对方的那个人按,才能起到救命的效果,旁人按了,是不会有任何作用的。

庆幸的是,我跟月儿彼此真心相爱,月缘才可救她一命。不幸的是,月儿手上的那枚月缘,从此便是废物了。

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爱月儿,甚过爱自己,我会拼尽全力,护她周全,只要我活着,就不会允许她死。

月儿一天天在适应人类的生活,我也在不断适应她是液体这个事实。关于她的体温,我们都在小心翼翼让它维持在正常范围内,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像正常情侣一样甜蜜恋爱。

因为,我为月儿发明了一项新设备:自动降温器。

只要将小小的自动降温器装在口袋里,就能达到迅速给身体降温的效果。这样一来,就算接吻,也不怕月儿会融化了。

夜深人静地时候,月儿躺在我怀里,给我讲映月岛的每一个故事,而我,也会认认真真形容花花世界给她听。

月儿告诉我,他们映月岛的人,寿命最多可达300岁,我揽她入怀,嘿嘿笑道: 为了你,我也要努力活个30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