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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網易公開課(ID:open163)
人生應該活成什麼樣子?人應該以什麼樣的方式活著?
有個普通的群體給出了他們的答案。
在中國,有2.8億農民工,這個數字比想象中龐大,佔了總人口的近五分之一。
提到他們,首先想到的是在建築工地上揮灑汗水、在工廠流水線上掙扎的苦力工作者。然而在你不知道的一個角落——中國南部的一個小村莊裡,還有這樣一群以畫筆為營生的農民工,他們養活了這個世界最大的油畫複製工廠。
他們生產了超過一百億幅“世界名作”。鼎盛之時,中國生產了歐美市場70%的油畫,其中絕大部分來自大芬村的這群農民工之手。
臨摹一幅凡高的畫作,畫家可能需要幾天的時間,然而這些未接受過系統培訓的農民工,只需要幾個小時。
來自世界各地的遊人怎麼也想不到,那些掛在高檔酒店大廳裡的名畫、荷蘭凡高博物館周邊的紀念品商店裡陳列的仿作,可能都出自一群中國的農民工之手。
作品是山寨的,他們自己也漸漸成了大師的“山寨品”。
這群人被稱為“中國凡高”。
紀錄片《中國凡高》,記錄了他們在理想與現實中對生活的探索與追尋,震撼人心。
為了活著
靠創作“冒牌貨”為生
1989年,香港商人黃江帶著二十幾名畫工來到了佔地近0.4平方公里的大芬村,開始了仿製名畫的生意,招攬了許多佣金便宜的農民工。
這個毫不起眼的客家村落慢慢發展壯大,變成了世界上最大的油畫工廠。
8000多名農民工拿起畫筆,搖身一變,畫出十幾萬幅“世界名畫”。
巔峰時期,中國油畫的80%都來自這裡。
在大芬村,沒有夢想,只有為了生存不停重複的畫筆。
畫工們畫畫、吃飯、睡覺,都在擁擠狹窄的畫室裡,畫室就是他們的家。
一些畫室已經形成了完整的流水線,就像工廠一樣,每個人都有明確的分工,各自負責一個局部,可能是畫一棵樹,也可能是一隻眼睛。
盛夏的畫室悶熱難耐,沒有空調,畫工們赤膊上陣,通常一畫就到凌晨兩點。
畫工來來去去,更迭很快,而趙小勇作為最早一代的畫工,已經在大芬村生根發芽。
1996年年底,原本在陶瓷廠打工的趙小勇來到了大芬村。
從未聽說過“油畫”的他,開始“作畫”。趙小勇和同伴們的“作畫”其實就是臨摹複製,畫畫成為了他們謀生的一項技能。
因為凡高的畫最好賣,所以趙小勇一直專攻凡高。一畫就是二十幾年,他也成了大芬村裡的名人。
即使一開始他根本不知道凡高是誰。
生意慢慢變好,家人也陸續加入他的畫室,他的第一個學生,就是妻子。
他們分工明確,他的妻子專畫《星空》和《向日葵》,弟弟專供《咖啡館》,小舅子則負責《自畫像》。
他和家人已經畫了十萬多張凡高的仿製畫,整個畫室宛若凡高作品展。
凡高的所有作品,趙小勇都很擅長,到現在,他畫凡高的作品已經不需要畫草圖,直接落筆,就幾乎和原畫一模一樣。
對趙小勇們來說,在大芬村畫畫賺的錢更多,沒有工廠的剝削壓榨。他們的初衷是養活自己、養活家人,至於藝術的追求,根本不在他們的字典裡。
一次回鄉探親,趙小勇在鏡頭前釋放了真實的自我,哽咽著回憶自己從小家境貧寒,只讀到初一就因為母親付不起學費休學了。
因為現實,來不及接觸夢想與未來的他,被迫早早地選擇生存。如今,在大芬村打拼二十餘年,趙小勇終於靠自己的雙手成家立業,也不用再為生計發愁。
一百多年前,凡高的畫作無人問津,一生只賣出了一幅畫,在貧窮和痛苦中死去。
一百多年後,凡高的畫作舉世聞名,還養活了相隔萬里、數以萬計的畫工。
從未成為大師
卻懂了梵高的瘋狂
也許是冥冥之中的緣分,畫了凡高多年,起初根本不懂藝術的畫工們,在機械臨摹的過程中有了思考,也在不知不覺間瞭解凡高、走近凡高,和凡高有了交流和共鳴。
他們在村裡破舊的影院裡自發組織觀看有關凡高的電影,黑暗之中,每個人的神情都是如此專注,眼裡閃爍著光芒。
凡高變得癲狂,開始砸自己的藝術品時,大家都屏住呼吸。
“我得了病了,我畫了這些畫,大家都不認同。”
畫工們的討論既是在說凡高,也是在說自己。
影片結尾,凡高永遠閉上了眼睛,屏幕前的畫工們眼眶溼潤,在電影院迷幻的光線下,他們自己彷彿就是凡高,和他一起經歷了所有苦難。
當畫工們聚在一起吃飯喝酒時,一個名叫小魚的姑娘談及未來,先是眼神茫然,終於繃不住情緒:“我不想有像凡高那樣悲慘的結局。”
她捂著嘴流下眼淚。
即使對於凡高來說,他們只是一群陌生人,但他們的眼淚,卻是真真切切為凡高而流。
從接到來自阿姆斯特丹的客人的訂單開始,趙小勇就夢想著有一天能去荷蘭看一眼凡高的真跡,時常做夢都會夢到凡高和他的畫。
一個夜晚,凡高真的出現了,當凡高問他:“小勇,你現在畫我的畫,怎麼樣?”
趙小勇說:“我已經進入你的狀態了。”
醒來之後,他才發現這是個夢,徹夜未眠。
和他長期合作的阿姆斯特丹畫商邀請趙小勇去歐洲,他只需要買來回的機票。
這是他夢寐以求的機會。
他下定決心後,卻遭到妻子的反對。
“你一年能賺多少錢啊?去他那裡要那麼多錢……”
趙小勇說:“我一定要去凡高博物館看一下真跡,不可能和他一模一樣,但你至少能學到裡面的東西。”
妻子還是心疼錢,趙小勇充滿信心。
“你看了這些,也許以後賺的錢更多。”
出發前的他,想得更多的,還是要多賺錢。
追尋與迷失
這是趙小勇第一次走出國門。
看著眼前陌生又熟悉的街景,和自己畫過無數幅的畫一樣美麗。
在凡高博物館外,他看見了自己客人的商店。
看著眼前這個小小的紀念品商店,趙小勇的笑容有些苦澀。
他一直以為自己合作多年的客人是開畫廊的,卻沒想到只是賣紀念品的。
自己以幾百元的價格賣出的畫,在商店裡的標價翻了十倍。
從商店出來後,他落寞地抽了一根菸。
他這時才發現,自己站在產業鏈的最底端。
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趙小勇終於來到了他魂牽夢縈的凡高博物館。
走近一幅幅自己畫過上萬次、閉著眼睛就能臨摹出的畫,他駐足良久,不願離開,忍不住貼近、再貼近。
小心翼翼地看著眼前真正的《凡高自畫像》,他喃喃自語:“不一樣,顏色不一樣……”
眼前的真跡敲醒了他,照片和現實之間的差距,太大了。
凡高和自己之間的距離,並沒有想象中那麼近。
沒有想象中的興奮激動,更多的是茫然和失落。
特別是在博物館的人得知他畫了二十年的凡高後,誇讚他非常棒。
工作人員問:“你有沒有自己的作品?”
趙小勇啞然無聲。
他這才發現,自己一幅真正的作品都沒有,只是一直在臨摹前人的真跡。
從博物館出來,他蹲在廣場上,心情複雜。直到夜幕降臨,趙小勇都保持著同一個姿勢。
“畫了凡高作品二十年,比不上博物館裡面的一幅作品。”
即使畫了二十年,畫了幾萬幅畫,但都只是為了飯碗,畫中的表達沒有自己的思想和靈魂。
但凡高一生只畫了一千幅畫,為了藝術陷入癲狂,他把自己的骨血,融化在每一幅作品裡。
一些自我感覺良好的幻象,在荷蘭之行中轟然倒塌。
他開始思考起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事業。
自己只能算一個畫工,不是畫家,更談不上藝術家。
“回到中國之後,我應該怎麼畫下去呢?”趙小勇問了自己這樣一個問題。
告別凡高
找回自己
如果說,前往阿姆斯特丹是抱有對凡高的崇拜,抱著把凡高的作品畫得更好、賺更多錢的心態,從趙小勇第一次近距離看到凡高真跡的那一刻起,很多東西都在悄悄發生改變。
回到大芬村,趙小勇默默思考了很久。
另一個畫工陳福吉說:“畫工、畫家只是一個概念名詞,一切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自己的定位。重要的是內心怎麼感受,怎麼做,怎麼去表達自己,讓別人認可自己。”
趙小勇決定與凡高“告別”,開始走原創之路,畫出真正屬於自己的作品。
他的第一幅原創作品,從自己生活、工作了十幾年的畫室開始。
結婚、生小孩、帶學生、熬夜趕訂單,這個畫室見證了趙小勇一生的軌跡,見證了曾經的汗水。
趙小勇又回到了湖南老家,畫自己最親愛的奶奶,畫家門前的石板路。
奶奶很少拍照,他就用畫筆記錄下奶奶的面龐。
離開凡高的作品,他畫筆下的人物依然惟妙惟肖。自己生活的經歷,加上凡高教會他的技法,都已經深入骨髓。
如今,趙小勇在浙江寧波開了間屬於自己的畫廊,畫的價格從百元漲到了最貴的萬元。
他說做原創的同時,也要把高仿做得更好,“現在看到凡高的畫了,就想更接近他的畫。讓自己的水平再提高一層。”
大芬村也走出了困頓,開始轉型之路。
越來越多的原創畫家,湧入大芬村。也有越來越多的大芬村畫工,開始放慢手中畫筆的速度,開始找尋自己。
“今年一年也好,明年一年也好,創造一幅作品就行了,把思想放在這一幅作品裡面就行了。”
“我們不要現在,也許現在有人會說,這些人畫的畫不行,但等過了五十年、一百年,人們能欣賞我的畫。”
生活中最難的或許不是外界的壓力,而是自由地做自己。
生活是每個人獨特的藝術品,找到自己想要什麼,沿著自己所熱愛的方向去努力,坦然接受自己所追尋的東西帶來的一切,就是值得期待的作品。
大芬村逐漸揭掉了“山寨”的標籤,實現了它的脫胎換骨。
“我的生活,就是我的藝術。”
而每個人,都有仰望星空的權利。
本文轉自公眾號“網易公開課”。網易公開課,分享你想要的知識。公眾號:“網易公開課”(ID:open163)微博@網易公開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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