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公元前381年,楚軍所向披靡,橫掃中原,把魏軍打成烏龜,齊軍也跑回了老家。頻傳的捷報,高興壞了楚悼王的小心臟,一口氣沒上來,楚悼王死了。吳起無奈之下趕回都城,卻不知他的死期來臨。
屈宜臼、陽城君等舊貴族借到王宮對悼王進行悼念之機,向吳起發起突然襲擊。吳起自知性命難保,急中生智,臨死臥伏王屍,大喊“群臣亂王”。這些瘋狂的貴族仍未停息,繼續射殺吳起。亂箭射死吳起,同時也射中王屍。楚肅王繼位,將吳起屍體處以車裂之刑;那些射中楚悼王屍體的人全部被處死,滅三族。
二
前338年,秦孝公因病離世,秦惠文王繼位。
“商鞅變法”時,公子虔受刑;繼而被割去鼻樑,對商鞅恨之入骨。新王即位,對公子虔而言,是個復仇的千載難逢的機會。公子虔誣陷商鞅造反,商鞅無奈逃亡奔命,回秦後攻打鄭縣,被秦惠文王殲滅身亡。商鞅的屍體被帶回咸陽,處以車裂後示眾,並被誅滅全家。
三
前284年,蘇秦走到瓦解齊國的最關鍵階段。他越來越受齊湣王信賴之時,也越來越遭到齊國眾大夫的妒恨。一個晚上,蘇秦遭到齊大夫派遣刺客的刺殺。臨死前,蘇秦進獻最後一策:“將我的屍體,車裂於東閭,發佈公告‘蘇秦亂齊,為燕反間;刺客忠齊,寡人有賞’。刺客必來,大王可替我報仇。”
齊湣王車裂蘇秦,刺客果然來領賞。齊湣王遂車裂刺客,而齊國的命數也走到了盡頭。
四
吳起,商鞅,蘇秦,此三人是戰國時期遭受車裂酷刑的最具代表人物,他們屬於戰國智慧金字塔的頂層。通過他們的死,我們能夠清晰而輕鬆認知誰死得最有價值,誰死得最不值。
這個價值排序,是商鞅
商鞅是戰國變法最傑出的代表。他以一己之力,讓弱秦變為強秦,並奠定了秦國統一的基礎。然而掌權者一變更,商鞅淪為“兔死狗烹”,所有的汗馬功勞也一併抹殺。
吳起是變法的祖師級人物之列(早期還有個李悝),他不但推動了楚國的強大,還是一名精通武略的大將,於鐵馬金戈之中,為楚國開疆擴土。他的死,也緣於王朝變天;只不過,他死的時候,也把加害他的人拉下黃泉一起做鬼。
蘇秦則是一個偶像級的人物,他兼佩六國相印,反間十八年,不僅將孟嘗君氣得要死,還把強齊玩弄於鼓掌、走向滅亡,讓自己侍奉的燕國得以保存並強大。他是歷史上唯一“自請車裂”的人,他的死,報答了燕文候的賞識之恩,同時幹翻了一個國家。人們通常說縱橫家只顧個人利益,沒有節操,缺乏義氣;蘇秦也是一生為名利奔波,因為他想“讓歷史記住蘇秦”,但他的慷慨赴死,其實跟後來的荊軻並無二致,他們都是“士為知己者死”。
五
三者的境界迥然不同,但細看歷史,我們也能發現其共同點。
吳起出生衛國,是個出名的敗家子。傾家蕩產後,他以布衣之身先後事魯、事魏、事楚,並在楚國成為中流砥柱。
商鞅亦是生於衛國,如同三國的劉備,他是一名潦倒貴族。受到魏王冷落後,他將畢生精力付諸秦國。
這兩人都是各自侍奉國家的重臣,但他們都有一個短板:他們是異國的客卿。秦、楚均為蠻夷之邦,他們背後還有自己的宗室;但為了挺進中原,他們只有選用中原賢才,才能習得中原禮教及其文化,從而知己知彼。吳起、商鞅憑藉自己的才能縱橫捭闔,深受各自君王重視;君王背後的宗室,則受到嚴厲打壓,地位卑下。而一旦舊王駕崩,新王即位,宗室們則立馬反撲,爭取回歸從前的地位;新王通常也不得不聽之任之,甚至幫助他們落井下石,因為只有受到宗室擁戴,新王才有可能坐穩根基。
因此,客卿侍奉異邦,實為賭徒的遊戲;若賭癮成性,忘了留一條後路,那麼吳起、商鞅被車裂,也不是什麼意外的事。
同時,三個人給我們的共同教訓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無論在什麼領域,都不要做那個太優秀的人——至少,你的優秀不要太鋒芒畢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