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別離，不忍卻要分離。
——題記
此刻，飛機剛起飛十五分鐘，兒子在我懷裡熟睡，我看著他安靜的睡顏滿心疼愛，想抱抱又抱抱，親親又親親。他的五官輪廓似我，神情卻與他爸爸如出一轍，尤其是兒子出神的時候，我總會晃神將兒子與先生的模樣疊加到一起。
曾經與先生閒聊時說過，我什麼都想給魚兒能力範圍內最好的，先生嗔怪我富養偏疼容易嬌慣壞他。
其實並非最偏愛，而是最虧欠！這是我們第一個孩子，或許以後我們還會有其他孩子，但這段艱難又孤單的歲月，卻是隻有小魚兒實實在在陪我們走過。
我們還有機會陪伴與見證其他孩子的成長，獨獨魚兒，與他爸爸隔著遠山，隔著軍營，遙遙守望，盛年不重來，魚兒亦不會有第二個童年。
小年那天，先生髮來微信：“你要不要來我這兒過年，帶著兒子。”
也巧了，我那個時間段醒來給兒子喂夜奶，第一時間看到了信息，絲毫沒有猶豫，也沒有多加思考路上的艱難酸苦，立馬就回了他：“去！”
魚兒還是出生時見過爸爸，到農曆正月十一就滿一週歲了，電話和視頻根本無法拉近他與兒子之間的距離。邊陲與內地有些時差，他閒著時候小魚兒已經休息了，每次小魚兒睡著了他發來視頻總跟我說：“你把鏡頭推近一點，我好看看兒子！我就看看不出聲兒！真的！”
每次我心軟讓他近距離看魚兒時，他總要大嗓門來一句：“小東西你還睡，快睜眼看你爹！我是你爹！”然而，他走時小魚兒還不到兩個月，現在早就把他忘到大西北了。
這就讓他很有挫敗感了，總想盡辦法跟魚兒套近乎。之前他們配發了物資，他一邊把配發的東西折摺疊疊，一邊笑眯眯地與我說：“這個枕頭啊，剛發的，我要給魚兒留著。還有這條毛巾被，也是新的，收起來。對了，我的體能服也可以再改一改尺寸，給這個小子穿上。等我以後回家了，佈置個房間，親自給他鋪張小床，再送他一床小軍被，這個枕頭擺上，他自己睡，東西都用我的，別的不許用……”
我不耐得聽他叨叨就懟他回去：“等你回來，認你誰啊？”
他不服氣地嘟噥：“我是他爹，不認我認誰！”
魚兒已經十多個月沒見到爸爸了，素日裡倒還好，只是恰逢節假日見人家小團圓長相聚，總是有些要拈酸，嘴上念著月有陰晴圓缺，心裡誰不但願人長久！條件不允許便罷了，有機會我總要想盡一切辦法讓兒子見到父親。
他深夜給我發航班，並且告訴我給我找了一個同伴。月光很好，皎美安靜，我能想到他在靠窗的小床上側著身子小心翼翼地、躲閃著編輯信息，怕打擾別人休息，但又很激動，想第一時間告訴我我們可以有一場短暫的相聚。
早起我將意欲遠赴新疆的消息透露給家人，我母親擔心長途顛簸，春運擁擠，魚兒這麼小會受委屈，不同意我帶著孩子千里奔波。我近乎急眼地回絕了母親替我帶孩子，讓我獨自去與他團圓的提議，我與母親說:“這只是開始，以後會經常這樣，魚兒也要習慣！”
自從我認識先生，我母親對我的擔憂記掛更勝從前，我知道她心疼我聚少離多，獨自帶娃，心疼我選擇了當一名軍嫂。
出發那天，父親駕車與母親一同把我和小魚兒以及結伴的軍嫂送到了高鐵站，從前我出門他們都很放心，由著我一人揹包遠行，結了婚有了孩子後，他們卻愈發把我當小孩子了。父母在，不遠遊，這是我第二次撇開二老，去他鄉過新年。這一點，我心裡有些歉疚，但與此同時，又很義無反顧，對我來說更有意義的是讓兒子與他爸爸團聚。
一路上，兒子出奇的開心，咿咿呀呀笑笑呵呵地跟周圍乘客打招呼。動身前總擔心這麼久的路程他會哭鬧坐不住，出乎意料的，他乖巧懂事更勝在家中，我隱約覺得小魚兒應該是心中明白我們要去見爸爸，即使他沒有這個概念，可父子之間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應。
我們是早上七點半的飛機，提前一天來到機場酒店住下，第二天早上四點半起床給魚兒穿戴收拾好，趕去機場辦理手續候機。在機場有緣又遇到同一航班的另一位軍嫂，至此，三人行，帶著一個奶娃娃，千里尋夫。這聽起來好像有些動人，但對於這一群姑娘來說又很尋常。
在飛機上魚兒睡了一覺，俯首舷窗看到綿延不絕的雪山在蔚藍天空下熠熠生輝。我開始焦躁和急迫，我想起《小王子》中的那一段：如果你說你在下午四點來，從三點鐘開始，我就開始感覺很快樂，時間越臨近，我就越來越感到快樂，到了四點鐘的時候，我就會坐立不安……
我不停地腦補相見的畫面，醞釀見面要說哪句話才夠深情。在無限煎熬的時間裡小魚兒也開始哭鬧不耐煩，聽到廣播說抵達阿克蘇機場時，我匆忙抱起兒子，急步想出去，同時又望而生畏放慢速度，不知現在的姿態見他是不是剛剛好。
阿克蘇機場很小，小到我沒幾步就晃到了出口，我視力不大好，又不喜架著厚重的眼鏡，只能左顧右盼，且走且張望的時候懷裡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束粉嫩的百合。我抬頭，看到他和另外兩位懷抱鮮花翹首接機的戰友站在一起，人群裡他們挺拔的樣子很顯眼。他眼睛彎彎的咧著嘴衝我笑，仍然是我第一次遇見的小男孩模樣，我一手接過花，他一手接過兒子。兒子不認識他，但卻不抗拒他，由著他抱，在他的懷裡打量這個陌生的地方。
由於部分客觀因素，我們此行被安頓在酒店，食住行皆有酒店提供，要感謝他們單位的細心周到的安排，省去我們柴米油鹽的操勞，淨賺得闔家團圓的歡樂。
登記好身份信息，便回了歇腳的客房。他躺床上老神在在、得意又自豪地衝我挑眉：“你看別的單位哪還有這樣好的保障，我回去得擼起袖子加油幹，好好報效祖國！”
我打趣他這就滿足了，他說哪裡還有別的追求，能把老婆孩子接到身邊，就很感激。在他熱血要報答組織的時候，我比較欣慰的卻是小魚兒和爸爸相處得分外和諧。
父子間天性使然，倆人很快熱絡熟悉起來，魚兒會拱進爸爸懷裡喝奶，枕著爸爸胳膊睡覺，會趴在爸爸身上倆人一起聽兒歌，爸爸會給他理髮，洗澡，扛著他騎大馬，帶他去遊樂場，安撫他的小情緒……我看在眼裡只覺得溫馨，覺得這一路辛苦都是值得的，哪怕是片刻，魚兒終究有享受到滿滿的父愛。
年二十九跟家屬們被接到連隊看了一場獨具特色的新年晚會，魚兒在現場拿著熒光棒手舞足蹈的給叔叔們打call，蠢萌的姿態惹笑了一片人。第二天，他們單位領導過來慰問，發放了一些過節的小禮品，跟大家一起吃了年夜飯，整個過程暖融融的。
新年過了時間就溜得快了，臨時決定探親，去的晚了些也匆忙些，不管我怎麼想把日子掰開用，也只有十來天短聚，因著開學不得不早早買票回家。去的時候三人結伴，回來只有我自己，我拋下所有行李，只拿一個揹包，只准備放些魚兒的奶粉奶瓶必備品簡裝從行。
他在市場買了一堆的堅果和我喜歡的紅香妃強烈要求讓我帶著路上吃，我嫌累贅，他就把巴旦木開心果這些帶有堅硬外殼的零嘴全部去殼剝好，分開打成小包。看他盤腿坐在地毯上認認真真剝了半天，指腹都磨得通紅，我便不想拂了他的心意，又全盤接了這些堅果放進行李。
送我去機場的路上，他揹著包，抱著娃，牽著我，他講：“你以後不要讓我拉著你，做人家媳婦兒啊，要學會主動，每次外出自覺來挽著我胳膊。”取完票，他突然一把緊緊地摟過我，又親了親兒子，與我們告別，兒子卻不接受這份柔情，反而用勁的給了他臉上一拳頭，他笑罵兒子是不是反了，我說這是為了讓他印象深刻些。
原本就想這樣輕鬆兩句，就此別過，我接過行李和兒子進了安檢，原本想不回頭的，後來看著兒子又覺得不忍，我跟魚兒說我們要和爸爸再見，魚兒像是明白了一樣衝著外面揮了揮小手。
就這回頭的瞬間我看到他紅了眼眶，悄無聲息的抹去眼淚，心裡頓時酸澀起來，我和兒子雙雙回去，留他一人在這兒苦寒的邊疆，最難過的是他吧！
忍別離，不忍卻要別離。我第一次看到他因為分別而紅了眼眶。我生孩子那會兒他也哭過，只是我沒看到。那天因為小魚兒轉胎時胎頭過高，無法順利通過產道，險些難產需要由順轉剖，我不知道他聽聞這個消息受到了怎樣的驚嚇，只是聽說醫生告知他我平安產子時，他在產房外面情難自禁地伏在我媽的肩頭失聲痛哭，我知他除了被新生的喜悅觸動以外，還是心疼我。整個月子裡他都寸步不離，親力親為，我的月子飯，兒子的衝奶、換尿布、洗澡、穿衣服都是他，他在努力地學習照顧這個家。
一直以來，他都是特別羞於表達感情的人，從來不說情話，也不會嘴甜哄人，他覺得這些讓他難以啟齒，一直都是我什麼都不想說，我去做就行。這樣挺吃虧的，我們也因此多出許多矛盾，吵架更多，他不會哄人，我又從不低頭，幾場冷戰就筋疲力盡了，分開的決絕念頭也有過，但總有那麼幾個心軟又心疼的瞬間，讓我念著他的好。
有了孩子後脾氣就沒那麼堅硬了，來之不易，且珍惜。他總說我挑剔，從來看不到他的好，這這篇文章寫著寫著就成回憶錄了，想起那麼多的好。
其實這次小團圓我們也因為孩子問題吵架，但不像從前那麼拗了，解決問題的方式越來越溫和了。有朋友說讀完以後容易想起許多往事，就是往事，大概每對軍戀軍婚的背後大同小異都有過些故事，因為聚少離多，所以格外珍惜。
因為懂得，所以珍貴。我知道他的情意多珍貴，也懂得泛紅的眼眶是多麼深情的表達，我從來見不得他的眼淚，會淪陷。
第一次聽聞他落淚，覺得拼命生下孩子給他一個完整的家是值得的；第二次看到他落淚，覺得千里奔波長途跋涉也是值得的。
不想每次分別都如此沉重，不言盛景，不敘深情，今下相聚，我們皆當喜樂吧。
王二點，筆名公子翕。穿過旗袍，寫過故事，熱愛生活。本文經作者授權發佈，首發自平生多健忘微信公眾號，歡迎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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