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驱车跟踪了好几天的沈清，在目送着保姆小王消失在了一个幽深的胡同口之后，将车停好，压低帽檐，快步跟了上去。
等到她走到胡同口的尽头之后，不由得吃了一惊。
眼前正是一座老式破旧的公寓楼，楼下面随处可见的都是垃圾。
沈清看了眼手机上的地址，光明小区三单元三楼，她轻呼一口气，按着地址找到了门牌，随后敲响了房门。
屋子里隐隐约约传来了几声婴儿的哭声。
沈清心里一紧，将耳朵贴在门上想要听清屋里的动静，随着一声刺耳的响声，门开了。
沈清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本来气冲冲的男人在见到沈清的那一刻也愣住了，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情绪。
“干什么的？”
沈清透过防盗门向屋子里看过去，试探性地，“我找王英。”
王英就是沈清的保姆。
那时沈清与丈夫工作很忙，本来帮忙照看孩子的婆婆旧病复发回了乡下疗养，孩子才刚满月，不能没人照顾，于是她便托闺蜜帮忙找家政公司介绍保姆。
就这样，保姆小王进入了她的生活。
沈清看她人勤快又老实，对待孩子又很有耐心，便放心地把心思全部投到了工作之中。
“不认识！！不认识！！”
男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作势要赶沈清走的时候，屋子里传来一个细细的女声。
“沈姐。”
事情没发生之前，小王总是这样叫她。
男人看了沈清一眼，然后骂骂咧咧地走进了屋。
沈清在外面等了很久。
终于，男人拿着外套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了沈清一眼便下楼了。
沈清望着男人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不久前自己好像与他打过照面。
她记忆力很好，只是一面她还是认出了他。
她记得某天她刚出门的时候，便在楼梯口看见了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男人在抽烟。
她与男人对视了一眼之后，因为上班赶时间便慌忙下了楼。
……
“沈姐，进来吧。”屋子里又传出小王细细的声音。
沈清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子里静悄悄的，保姆小王正哄着孩子睡觉。
“刚才那个是？”
“我丈夫。”
“你怀里的是？”
“我家小圆。”
小王从容不迫地把睡熟的孩子抱到婴儿床上，沈清惊讶地看着她瘦弱的背影。
在此之前，她从来都没听小王跟自己说起过家里的情况。
02
时间回到五天前的一个晚上。
天空中下起了蒙蒙细雨。
沈清在接到丈夫徐恒电话之前，正在与客户谈生意。
酒过三巡，沈清脸色酡红，脑袋昏沉沉的，再加上最近感冒，头疼得厉害。
一边的同公司同事早已经支撑不住歪着脑袋睡着了。
可是酒桌上的其他老总仍旧还在兴头上，为了就要到手的项目，沈清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喝。
沈清接到电话时，是在把老总们都送走之后。
看到手机屏幕上前夫的号码，沈清眉头紧皱，最终还是按了接听键。
沈清已经不记得丈夫在电话那头具体讲的是什么了，只记得一句话。
小宝丢了。
她放下手机，脑袋嗡地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
坐在出租车上，她的泪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只觉得大梦一场。
在看到楼下的警车之后，她登时清醒了过来，当即狂奔到家里。
婆婆靠在公公的肩膀上早已经哭得断了气，前夫与几个警察做着笔录。
在看到沈清的那一刹那，婆婆疯也似地扑上来，紧紧地攥着沈清的衣领，仿佛要把她撕碎一般。
“你还敢回来！你还我孙子啊！小宝！我的小宝呀！”
沈清只是站在原地，任由婆婆打骂，白皙的脸上顿时出现了几道清晰鲜红的抓痕。
不久之前，婆婆打电话过来劝说他们不要把孩子交给保姆，孩子由妈妈来带是最好的。
在婆婆的观念里，女人就该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带孩子。
现在孩子丢了，婆婆自然而然地把怒火全部转移到了儿媳妇身上。
众人上前劝阻，婆婆依旧哭天抢地，不依不饶。
“你好，您是沈女士吧。”
沈清喃喃地，仿佛失了魄一般，“我是。”
“我们接到报案，希望您能配合我们......”
沈清定定地看着眼前警察一张一翕的嘴巴，神色恍惚。
“小王呢？”
她现在只想知道小王去哪儿了，今天早上自己去上班之前，小王还抱着小宝跟自己招手的。
徐恒暗暗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我下班回来的时候，她和孩子都不见了。”
“门锁窗户都没有被撬过的痕迹，通过对小区监控的排查。
发现下午五时左右有一个行为可疑的男子出现在小区门口，孩子很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偷偷带走的。”
警察的话让沈清突然想到了小王的脸。
“我早就说外人不可靠，你还偏不信，现在好了，孩子肯定是她偷走了。”
婆婆睃了一眼沈清之后，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了。
“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孩子究竟是不是保姆偷走的还不能下定论，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找到保姆...”
一旁的警察皱着眉头，表情严肃。
不等警察说完，沈清突然转身向卫生间奔去。
她将一晚上的酒水悉数吐了出来，好像不吐干净不会罢休一般。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镜子中面色苍白的自己，眼圈发红，而后泪水却是止也止不住了。
突然，客厅传来激烈的吵嚷声。
沈清擦干泪水，快步走了出来，小王回来了。
刚进门小王就立刻被徐恒扯住了衣领，整个人都吓傻了。
看到沈清，立刻投来了求救的目光。
“沈姐！”
两个警察上前把徐恒拉开，徐恒怒气冲冲地指着小王，“你他妈还敢回来！小宝丢了你知不知道？你怎么带的孩子！！”
小王满脸震惊，但更多的是恐惧。
呆呆的立在一旁，低着头，眼中噙着泪，不住地道着歉。
“你说，是不是你偷走了我孙子？你说！”婆婆上前扯住小王的胳膊，逼问道。
小王连忙摇了摇头，然后不停地摆手表示不是自己。
一旁一直默默不语的公公一把把婆婆拉了回来，呵斥道，“你还嫌不够乱吗？人家警察都在这了，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小王默默地站着，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
沈清缓缓走到小王面前，用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小王，把头抬起来。”
待小王抬起头之后，沈清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你去哪儿了？”
小王的声音很低，低到仿佛听不见了。
“我...家里...家里有点急事。”
沈清紧紧地盯着小王的眼睛，似乎想要从她的眼中窥探到一点东西出来。
“急事？那你就能把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丢在家里？现在小宝不见了，你脱不了干系！”丈夫徐恒咬牙切齿地说道。
小王支支吾吾地，有些怯懦地，“我走的时候...孩子睡了...所以我才...”
“小王，你老实告诉我，你走的时候到底有没有锁门？”沈清尽量使自己保持冷静。
小王抬起头，正好对上了沈清的眸子，她摇了摇头，声音有些颤抖，“当时走得急，我...我不知道。”
终于，沈清隐忍了许久的泪水在这一刻爆发，她无声地哭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
最终，保姆小王被带到了警局做笔录。
......
03
时间回到现在。
沈清的手机振动了下，这让她猛然回过神来，打开手机，原来是丈夫徐恒发信息过来询问她这边的情况。
王英递给沈清一杯白开水，沈清没有伸手去接。
“小王，孩子丢的那天，你是出去接私活了吧。其实这些事情我都可以不和你计较。”
王英抬起头，与沈清对视了一眼之后迅速把头低了下去。
在警察局做笔录的时候，为了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王英说出了自己每天中午，在小宝午睡的时候，会跑去超市做三个小时的兼职。
孩子丢的当天，她就在超市里，有很多人证明，所以警方排除了她的嫌疑。
“小王，你自己说，从你来我家的那一天起，沈姐有没有亏待过你？”
“一直对我很好。”
“小宝这几个月一直是你带的，毕竟还有些感情，现在他丢了，你愿不愿意帮帮沈姐的忙？”
“小宝丢了，我心里也很不好受...可我真的不知道...”
王英顿了顿之后，又继续说道。
“我真的帮不了你，沈姐...我已经和警察都说清楚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清上前一步，摇了摇小王的肩膀，一字一顿地，“事到如今，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王英别过脸，没有看沈清，“我说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在说谎！”
虽然和王英仅仅相处了几个月的时间，但是素来擅于观察人的沈清在王英刚来没多久，就发现了她在说谎时容易盯着自己鞋子的毛病。
王英不擅长撒谎。
小宝丢的那天，在丈夫徐恒质问下的王英所表现出来的神态举止中，沈清得出结论，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小王很可能是在撒谎。
于是，沈清安抚好丈夫，决定独自一人找到王英，无论如何也要从她的口中得到线索。
沈清的话掷地有声，王英抬起头看着她，表情有些讶异，但只是那么一瞬，随即又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的鞋子上，用着极其小的声音，“我...我没有说谎...”
王英的话还没说完，沈清突然跪在了她面前。
用着近乎乞求的语气说道，“我的孩子已经丢了五天了，五天来，我没有他一丁点消息，他还不到一岁，我还没能听他叫我一声妈妈。我求求你，要是知道点什么就告诉我吧！算我求求你了。”
刚强如沈清在这一刻终还是卸掉了盔甲，低落尘埃，卑微到底。
为了孩子，她愿意做任何事。
沈清的这一跪让王英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她想伸出手把人扶起来，可手伸到半空中还是缩了回来，又转过身去，保持缄默。
沈清绝望地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王英的背影，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婴儿床。
趁着王英没注意，沈清迅速爬了起来，冲到了婴儿床那里，一把把孩子抱了起来。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等王英反应过来的时候，沈清抱着孩子已然跑到了阳台上。
王英慌了神，立刻冲到了阳台上，一脸紧张地看着沈清，几乎快要哭出来了，“沈姐，你想干嘛？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怀中的婴儿从梦中惊醒过来，哭得撕心裂肺，小脸涨得通红。
就在这时，王英扑通跪了下来，这一跪，连带着眼泪也一起掉下来了。
“沈姐，我求求你，把小圆还给我吧，孩子有心脏病，禁不住这样哭的。”
沈清不可思议地看着怀里觉得快要断了气，心下不忍，但一想到小宝便狠了狠心，语气强硬起来。
“你说不说？”
见王英还有些犹豫，沈清后退了几步，作势想要把孩子举起来。
王英连忙点点头，伸出手眼泪汪汪地看着沈清，“我说！我什么都说，只要你愿意把孩子还给我...”
04
沈清坐在候车室里，看着车票上的目的地，轻轻舒了口气。
王英把一切都告诉她了。
王英的丈夫嗜赌如命，孩子又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没钱治病。
为了给孩子治病，王英四处借钱，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还是没能凑够钱。
王英把孩子从医院带回来没几天，丈夫便偷偷把孩子卖给了人贩子。
回到家，丈夫跪在地上请求她的原谅。
说自己也是走投无路了，再还不上赌债自己这双手都要保不住了，小圆的病没钱治了，要是找到好人家说不定就有救了。
她把老家父母的房子卖了，随后找到人贩子，卖房子再加上东拼西凑借来的钱都塞给了他们，终于把小圆带了回来。
谁料没过多久，被债主打得满身伤痕的丈夫找到了她，求她救命。
这时医院那边也传来消息催促她赶紧补交医药费，小圆的情况也一天不如一天，必须尽快做手术。
一切的一切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绝望崩溃之余她突然想到了小宝。
于是，她狠了狠心，与丈夫里应外合把孩子偷了出来，随后高价卖给了人贩子。
听到这里的沈清一把抓住王英的衣服，声嘶力竭地，“你孩子就是孩子，我家小宝就不是了？你凭什么拿他做交换？！！”
王英抱着小圆，低着头不说话，任由沈清在自己的身上撕打拉扯。
她心知有错，要是可以她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小圆，可她的命不值钱。
沈清歇斯底里地痛哭不止，她捂住脸瘫坐在地上，任凭泪水从指缝间流出。
最终，王英与丈夫因为涉嫌故意拐卖儿童被捕，两人的女儿小圆被送往乡下由其叔叔代为抚养。
……
“各位旅客请注意，开往x地的z178次列车现在开始检票，列车停靠在8号站台，请持有车票的旅客在4号候车室检票进站……”
候车室里提醒检票的广播声音响起，沈清猛然回过神来，拎着包准备上车的时候，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
是一个陌生号码发过来的图片。
两天前，沈清曾在寻亲网络平台上发贴寻找儿子的下落。
两天来，各种信息纷至沓来，却没有一条能提供线索的。
抱着一丝希望的沈清点开了图片，图片上一对夫妻抱着一个婴儿在汽车客运站的候车室里等车。
王英说过，偷走孩子的人贩子就是一对夫妻。
沈清眉头紧皱，她暗暗吐了一口气，在没有看清楚孩子是不是小宝之前自己要保持冷静。
突然，手机又振动了一下，又是那个号码发来的短信。
沈清紧张地盯着手机屏幕，手心有些出汗，她害怕自己还像之前一样希望落空。
犹疑间，她还是点开了短信。
之所以犹豫是因为先前被骗过一次，对方声称能提供重要线索，但条件是先把酬劳打过去。
一心要找孩子的沈清没有细想，毫不犹豫地把钱打了过去，事后才知道自己受了骗。
在看完信息内容的一刹那，她怔住了。
那对夫妻等的那班车就是开往清水县的。
沈清有些颤抖地拨通了那个号码，号码那头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女网友说自己也是清水县人，正好认识那对夫妻。
以前从来没听说过他们有孩子了，现在见到俩人带着孩子难免有些意外。
再加上两天前在网上看到寻子信息之后就更觉得奇怪了。
沈清颤抖地说不出话来，网友在那头喂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网友以为沈清不信，便又补充了一句，说那夫妻两个人，女的不能生，不孕不育。
沈清对着电话那头千恩万谢，又求对方帮自己寻求客运站的保安帮忙确定一下孩子与那对夫妻的关系。
最后，沈清又提出要给予报酬，谁知却被对方一口回绝了。
沈清再一次千恩万谢之后，挂断了电话，又赶紧报了警。
但事情并非沈清想象的那么简单。
因为人，跑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