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沐●前行

也许自小遭遇比一般同龄人要多,童年的我生活比较悲怆和郁闷。母亲死后,我们五姐弟随父亲从老家来到一个国有大型厂矿生活,当时住家斜对面就是厂里的阅览室。看管阅览室的余老先生是倍受全校子弟师生尊敬和爱戴的万老师的老伴。而我刚转到这个学校,小学二年级的新学期开学已经有一个多月了,除了长得比较瘦小,却在其它方面优于同龄孩子,特别是人人都爱的课间十分钟,我通常都是那个翻跟斗和劈叉的冠军,乒乓球台只要我拿起球拍从下课同学们排队三分球攻擂到上课铃响,绝大多数时间我都是被攻的那个,这总难免招致落人忌恨,班上有两姐弟因为年龄比我们大三四岁,个大犯傻,常教唆或亲自上嘴诅咒我是“死了妈的孩子”。万老师是低我一级我弟班上的班主任,是退休返聘的老师,一头银发,中等身材,对路过的孩子满溺都是和蔼,符合我对奶奶所有的美好想象。每次她一出现这些咒骂我的熊孩子便会立马住嘴,一散而开。至此无以言状的好感随着她轻盈的身影有一天也来到了阅览室。来到这个从此打开了我的心智,伴随我度过了整个童年和少年的美好地方。

记得那天是一个夏日的周末上午八点,阅览室万老师随余先生开门进入,正好被在门口玩耍的我看见,本着只是想进去叫声万老师的心情,我就这样第一次走进了阅览室,走进了我的万花天堂。阅览室面积大约在五百平米左右,四面正方形结构,门窗框都是清一色的青绿色油漆,整个墙体上部三分之一高度三面环绕的都是透明的采光玻璃,高高的房梁上吊着一排排咖啡色有点复古的吊扇,有着黑油漆面板淡黄色脚架的长方形桌椅有规律的整齐摆放着。余老先生每天上午都会用毛笔沾水在桌上练字,写完以后用干抹布一抹,说是即环保的练了字又搞了卫生。那天万老师正在给新到的报纸分门别类上夹,看我进去,招手示意我把装好的报纸挂上靠墙一排的报架。并问我平时喜欢看什么书?我说爱看连环画,她拿出一本新到的故事会叫我拿去坐着看,我说好多字不认识,她说没关系,看懂多少算多少,不懂可以问她也可以问余伯伯,然后她又反身去柜子里拿了一本新华字典放在我边上,说字典也会说故事。

就这样,从看第一本故事会开始,到后来的各种杂志,传记名著,再到每期不落的《十月》、《收获》、《当代》、《花城》这些文学双月刊。这些书籍轮番在我们几姐弟的床头翻阅。是那时的冯骥才、王蒙、余华、莫言、贾平凹、柳青、路遥、王小波、顾城、刘心武、阎真、阿来、陈忠实等等一批作家的敏于世而感于情,记于时而录于史的文学作品让我们看到了许多更广阔的他乡,听到了更多更辽远的声音,理解了自身伤痛以外还有更多更深层次的痛楚需要我们宽慰和造福,懂得了处于世更应秉持的热情和悲悯、达观和宏伟、淡然和坚持、正义和善良、邪恶和摒弃。寄予文字间渗出的厚重的历史、惨淡的现实、众生的百相也藉慰了当时因遭遇家庭变故等种种不幸而不快的我们,透过文本观天地、观众生、也观自己。

那段沉于书的日子,温暖的置于心角如沐我前行。以至于后来所有的岁月,心里但凡有多少解不开的郁结,或要做一个重要决策的时候,我都会去图书馆看上一整天的书,然后沿着傍晚的城市走上一段长长的回家路。此内心总会无比通透,脚步坚实而心涌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