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院復業,依然遙遙無期。
一則「建議電影院等密閉娛樂場所暫不開業」的指示,讓全國上百萬的影院從業人員持續難熬。
沒有明確的復工預期與復工標準,「一刀切」的禁令下,只有漫無目的的等待。
很多人不得不考慮轉行。
魚叔見過最近不少聲音愛用「戲子」「消遣」這樣的詞貶低影視行業,類似會說「不看電影又不會死」。
但請眼光放寬闊一些。
一個行業裡,不是隻有作品、產品和明星、名人;
絕大多數支撐血肉的,是拿著基礎薪水的普通員工。
和你我一樣,養家餬口,平凡度日。
而電影,在商品屬性之外,它可以是精神慰藉,或宣傳工具,可以是娛樂,也可以是藝術。
電影並非無足輕重——
《夢工廠》
Traumfabrik
這是一部浪漫到無可救藥的電影。
用網友的評論來說:
「能拍出這樣片子的導演是個無可救藥的浪漫主義者。」
也正因此,這部影片的「血統」令魚叔驚呀。
以理性、剋制、嚴謹、深沉著稱的「德國電影」,似乎一貫與「浪漫主義」相去甚遠。
但這次完全不一樣。
故事的主人公叫埃米爾,是一名退伍復員的軍人。
因為沒有事情做,便由在片場工作的哥哥給謀了一個差事,做群演。
在那裡,他遇見和愛上了一位美麗的舞蹈替身,米露。
第一次見面,便為她在臺上飛舞的紅裙失了魂。
兩人惺惺相惜,情感穩步升溫。
在一次共進晚餐後,埃米爾約對方第二天清晨在片場相聚。
他為她準備了一個驚喜。
然而世事難料。
第二天一早,當米露滿懷期待前往片場時,中途卻被=士兵攔了下來。
一張絕大的鐵絲網被拉起,橫貫在去往片場必經的橋樑上。
那些敢靠近或者越界的人,都受到了擊斃的警告。
這一天,是1961年8月13日。
正是東西德正式分裂,
就這樣,在時局的限制之下,所住酒店被劃為西德的米露,再沒能前往位於東德的片場赴約。
不但人不能過去,就連東西兩邊的電話通訊也被掐斷。
城市裡,坦克堂而皇之的開上了街道。
隨著局勢越來越緊張,明星主演決定提前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作為其職業替身的米露,也不得不一同離開。
埃米爾和米露的聯繫,就這樣斷了。
儘管政治局勢高壓限制,但不甘心的埃米爾依舊在尋找著重新見到米露的方法。
瞭解那段歷史的朋友或許知道,當時的東德高度封鎖,是
埃米爾無法出去,卻可以想辦法讓米露進來。
東西德分裂後,片場失去了大批西德的員工,一片兵荒馬亂。
於是埃米爾鑽空子給自己搞了個大導演的假身份。
還想出了一個異想天開的點子:
他要拍一部大製作的電影,吸引明星前來出演。
只要明星來了,米露就會跟著來。
就算放到電影中來看,這樣的主意也過於異想天開,存在著太多不可控的因素。
而《夢工廠》的奇妙就在這裡。
它用一種浪漫主義的手法,讓不可能變成了可能,模糊了現實與夢想之間的距離。
而這種造夢一樣的舉動,正是「夢工廠」這個名字本身想表達的。
片中的電影製片廠,正是在東西德國分裂的現實背景下,一個讓人能夠躲進去做夢的地方。
而這個名叫DEFA的片場,在現實中也是真實存在的。
其真身是原民主德國製片廠(DEFA Stiftung),也就是東德的德國電影股份公司。
這家成立於1946年的電影製片廠,雖然因政局動盪幾經易手,但在整個柏林牆存在的28年裡始終屹立不倒。
直到1992年,才將部分股份出售。
儘管那時候的東德處於重重高牆的圍困之下,電影人的創作慾望和藝術熱情卻並沒有受到影響。
倒因為行動的束縛,而有了更多精神的表達慾望。
加之DEAF作為東德的核心製片廠,是特殊時代下有宣傳作用的「政治擔當」。
反而得到了官方的默許和支持。
多重因素下,DEAF非但不衰落,反而生機勃勃。
它在當時的電影產量非常驚人。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DEAF拍攝了大約950部電影,820部動畫電影,5800多部紀錄片和新聞片,以及4000部由德國電影改編成的德語電影。
《夢工廠》將這個傳奇的電影工廠進行藝術加工後搬上大熒幕,重現了當年那段風光的歷史。
電影開始,男主角出場用的是一個長鏡頭。
一幕幕布景,一群群演員,由冬到夏,四季變換。
偌大的片場隨著男主的行動軌跡鋪展在觀眾面前。
前面是盛宴上宮廷裝的婦人,後面是帶著眼罩彆著彎刀的海盜。
不同的題材,文化,故事,都在這一方天地中施展交融。
這一副跨時空,跨領域的拍攝卷軸,展現的不僅是DEAF的實力,更是在訴說著電影本身的魅力所在。
是在不停的強調著:
拍電影本身是一件多麼浪漫的事情。
浪漫的埃米爾拍大片的想法,受到了一大批片場工作人員的擁戴。
為什麼要這樣異想天開的舉動會受到這麼多人的支持?
時過境遷,我們從一個局外人的立場回首望去不難發現。
當時的人們,太需要一個這樣的情緒出口。
而拍大片這個主意帶來的近乎荒誕的放肆,恰恰就是在圍牆包圍下活得倍感壓抑的民眾,所最需要的東西。
《夢工廠》是一部「不現實」的電影。
無論是埃米爾稀裡糊塗得到的假身份,還是東德當局對於他導出的東拼西湊的「爛片」大加讚揚。
許多情節都處處透著荒誕。
但這荒誕之中又恰好傳出了一種不動聲色的諷刺。
混亂的社會現實和不停強調政治高帽的東德當局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片中所有片場的部分,色彩都濃烈鮮豔,烘托著主人公追夢的情節,夢幻又美好。
而所有片場外的現實世界戲份,色彩則冰冷灰暗,映射著當時現實世界的壓抑。
埃米爾與米露的愛情,在被柏林牆分隔兩地的背景下,從一個單純的戀愛故事,變成了對於
無論結局是好是壞,他們終究是向著夢想和愛,向著自由奔跑過。
在那樣一個特殊的年代裡,儘自己所能,去追求一個想要的未來。
好在,電影的世界裡,一切都是可能的。
老年的埃米爾跟外孫講述完當年的故事,問孩子,外婆叫什麼?
然後對著孩子迷茫的眼神說,外婆的名字叫米露啊。
觀眾終究沒能看清,那個在暖洋洋的陽光下穿著裙子下樓的身影,到底長什麼樣子。
但依舊願意去相信,這個浪漫故事的可能。
電影是個造夢機器。
片場就是當之無愧的夢工廠。
在這裡,人們編織出華麗的冒險,浪漫的愛情,讓一切不可能變成可能。
我們忘記喧囂,拋下煩惱,躲進這每秒鐘24幀的夢境裡。
瑣碎的日常在這個過程中自動離我們遠去。
從電影在1895年誕生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百二十多年。
技術日新月異,從3D到IMAX到環繞立體聲,觀眾所能感受到的感官刺激越來越豐富。
爆米花電影充斥著市場和觀眾的視野。
而《夢工廠》卻用一種近乎返璞歸真的方式,拍出了電影中最美好的那部分:
無論技術如何發展,電影最寶貴的本質,依舊是觀眾賦予其中的情感。
就如同男主的頓悟一般。
只有觀眾隨著影片噴薄而出的情感,才是真正真實的。
才是電影之為電影的真諦。
無論是哭是笑,是憤慨還是雀躍。
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我們,別忘了最初愛上電影的感覺。
每一個熱愛電影的個體。
骨子裡都是極致浪漫的追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