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老陈头戒酒


永兴机械厂老陈头是位建厂时的老师傅。他脾气倔但心眼好,技术又高,因此深受徒弟们的爱戴。

老陈头家在外地,每天下班后,总爱呆在单身宿舍里喝上几杯,时间一久便成了习惯。徒弟们晓得他这一嗜好后,都争着请他喝酒。

老陈头明白这是大伙的一片心意,可也清楚他们成家后时间的宝贵,又不好拂徒弟们的面子,便立下一条规矩:“无正当理由概不赴宴!”

大家一听更加敬佩师傅的为人,便商量着生着法儿轮流请他。

过年过节,男婚女嫁,增人添口请他赴宴自不必说,这叫“喜酒”;乔迁新居请他喝酒更是师出有名,名曰“暖房”。

可话又说回来,这些喜事毕竟不会天天有。于是,徒弟们就在“暖”字上做起了文章。开始时,谁家盖个小厨房、小卫生间了的请他去“暖”,后来发展到买辆自行车,添点家具 “过阴天”、家用电器,甚至小板凳之类的物件也非请老陈头来家“暖一暖”不可。干脆说白了:除了添件裤头之外,买什么东西都得死缠活缠地请师傅来家喝上几盅。

这天是个星期日,老陈头下午在街上路跶一圈儿,天突然阴了下来。他赶到厂门口的小卖部买了一瓶老酒,准备到宿舍里美美喝上一场。

谁知一出门,便被当工段长的徒弟小赵一把给拉住了;“师傅,你去哪儿了?让我好找。走,到我家喝酒去。”

老陈头一愣:“今天又有什么事了?”

“这………”一句话把小赵问住了。自从当上工段长后,整天忙得屁股朝天,今天好不容易才抽出点空来,他让爱人置上几个菜,准备同师傅好好聊聊,喝上几杯,谁知把师傅定的规矩给忘了。

老陈头见状,一扬手中的酒瓶,得意地说:“我早就算过了,今天你们啥事都没有,你就甭费这心了,还是回家好好陪陪老婆孩子吧。”

小赵这下可急了。他搓着手瞅了瞅天,突然有了主意:“谁说没事,我特意请您到我家‘过阴天'的。”

“什么?”

老陈头还是头一次听说此事,不禁好奇地问:“过阴天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吧?”小赵见这一招还真把师傅给蒙住了,便滔滔不绝地顺着编下去,“今天是农历七月初六,听我爷爷讲,七月六,龙难受,土命添水人增寿。就是说,七月初六如果是个阴天,命中缺水的人要聚在一起喝上一场,恳求老天爷下点雨,为自己添点阳寿。我请人算过了,咱爷俩都是土命,今天非得一块喝点儿帮衬帮衬不可。即使就算这是迷信,您没见电视上说,咱们这一带旱情严重吗?万一咱爷儿俩真把龙王爷喝哭了,岂不也是为抗旱救灾做了一点贡献?”

一席话,说得老陈头啼笑皆非。说实在话,老陈头平时还真有点信这个。于是他点点头说:“既然这样,我就去吧。不过有言在先,今天是咱爷儿俩凑份子喝酒。我这瓶酒喝完,如果还不下雨,我就走人。”

老陈头来到小赵家中,小赵的爱人早已把酒菜准备齐了。师徒二人也不客气,坐下来一边扯着闲话,一边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将起来,很快一瓶老酒就见了底儿。

小赵正想劝师傅再喝一会儿,只听门一响,老陈头另一个徒弟小钱,掂着一瓶酒一头闯了进来,进门就嚷:“好哇师兄,请师傅喝酒也不喊我一声……”

小赵急忙让座,又把“过阴天”的事讲了一遍。小钱一听就乐了:“哈哈,我也是土命,也得算我一份儿,三一三剩一,把我这瓶也干了!”

三个人说说笑笑又喝了起来。说来也真奇怪,还没喝完,就听窗外“咔嚓”一声打了个响雷,接着雨哗哗啦啦地下了起来。

小钱更高兴了:“哈哈,今天我算是帮上光了,师傅,咱这是为民谋福,喝个一醉方休!”

小钱话刚落音,从门外又冲进两个人来,浑身上下被雨水浇了个透湿。

老陈头一看,原来是同小赵一个车间的徒弟小孙、小李。他们一面拧身上的水一面各自取出一瓶酒朝老陈头面前一放,埋怨说:“师傅怎么专往当官的家里钻,难道我们穷徒弟就请你不得………”

小钱生性爱热闹,一捋胳膊叫起来:“好哇,龙王爷一哭,又跑出两个虾兵蟹将来。来,不把你们这两瓶干完决不下战场!”

老陈头此时七八两老酒下肚,头已经有点晕乎乎的了,一听这么说忙站起来连连摆手:“我已经喝好了,先回去休息。你们哥几个继续热闹吧。”

酒喝到这分上,众徒弟哪里肯依,七手八脚地将老陈头捺到座位上,又热热闹闹地喝将起来。

平心而论,五人四瓶酒,平时对老陈头不算什么,可因为他来的早,喝着喝着便有些招架不住了。

勉强把四瓶酒喝完,只觉得有点身不由己。他见徒弟们喝意正浓,便扶着桌子站起来:“你,你们……喝,我……走了…”说罢踉踉跄跄地朝门外走去。

几个徒弟知道今天师傅喝得有些多了,正想去送,却见老陈头用手一挡,瞪着眼说:“坐……好!不……不许送!”

小赵深知老陈头的倔脾气,忙朝大伙使个眼色,待他走出门外,便向小孙、小李说:“悄悄跟住师傅,他不进宿舍不准回来!”

小孙、小李奉命走了出去,只见老陈头正一摇一晃地朝前走。走着走着突然身子一歪“扑通”摔在了路旁的一堆垃圾上,挣扎几下都没爬起来。二人急忙上前将老陈头扶起,关切地说:“师傅没事吧?走,我们送您回去!”

这一跤把老陈头的酒劲摔掉不少,可把他的倔劲又摔出来了。他用力甩掉小孙、小李的手,喝道:“谁……谁叫你们……来送的?”

小李赔着笑脸说:“师傅您喝多了,我们送您回……”

话没说完,老陈头“咕咚”一下又坐在了垃圾堆上,嘴里直嘟囔:“谁……说我喝多了?告诉你,我一辈子……就不知道个……醉!你们走!不走我……就不起来……”

雨慢慢停了,路上行人又渐渐多了起来,听到老陈头的喊声,便围上来瞧热闹。

小孙、小李见继续呆在这里不是个事,就急忙回去搬救兵。

老陈头一见他俩离开,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笑话,我……会醉?打听打听,你孙师傅啥、啥时……喝得找,找不着家门儿?”尔后挺挺胸脯,迈步走进对面的小胡同里,抄小道朝厂单身宿舍走去。

老陈头走呀走呀,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拐了几个弯儿,稀里糊涂地来到了一条小河边。他疑惑地打量了一下空旷的四周,黑漆漆地不见一个人影,这才知道是走错了道,于是又转身往回走。

谁知三转两转地又转到一片坟地,老陈头这下可沉不住气了:“妈呀,这‘过阴天'怎么又过到阴曹地府里来了?”他来不及细想,转身又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足足走了两个时辰,这才来到一所庭院内。只见这家门楼上挂满了红红绿绿的灯泡,门口两侧还站着两个穿花衣服的青年男女,老陈头思想有些封建,觉得深更半夜的同姑娘讲话不方便,便绕到另一侧那位男孩子面前,小声问:“同志,请问到永兴机械厂怎么走?”

老陈头连问几遍,谁知那小青年不理不睬,继续扬着脸立在那里,老陈头不高兴了,这小家伙也太没礼貌了,连为人指路与人方便的基本道理都不懂,也不知他家大人咋教育的?他耐着性子又问了两声,见对方还不搭理,便用手拽了一下那小青年的衣袖,觉得还没用上劲,那小青年便“啪”地倒在了地上,老陈头这下总算明白了:“嗨!怪不得,你小子也喝多了!

老陈头弯下腰想拉那小青年,谁知怎么拉那小子就是赖在地上不起身。老陈头此时倔劲又上来了。他气呼呼地朝旁边石板上一坐:“你有种就躺在地上别动,我非看你能挺到啥时候不可!”

老陈头坐在石板上不一会儿便熬不住了。他朝石板上一歪,呼呼睡了起来,睡着睡着突然被一阵小雨给浇醒了。他揉着眼坐了起来,突然“妈呀”一声惊叫,眼前的那座庭院一下变成了为死人搭设的灵棚,那两位青年男女竟是用彩纸糊的“金童玉女”!

老陈头这下可真吓坏了,撒腿就往外跑,跑着跑着天渐渐亮了,遇人一打听,这办丧事的地方竟离永兴厂有二十多公里!

他实在难以想像,自己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咋能一夜之间走出这么远的路程?他急忙搭上车赶回了自己的单身宿舍。

一推门,只见赵钱孙李四个徒弟和车间大小领导都呆在那里,一个个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

从此,老陈头戒酒了。

(作者:申之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