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观音》:恶女行状录

原文@临风弄襟袖 载于中读App

《血观音》:恶女行状录

杨雅喆拍《血观音》,让人第一想起张爱玲,因为有张笔下的阴郁色调;第二想起白先勇,因为在高层翻云覆雨的棠夫人(惠英红饰)是将军(或者高官)遗孀——白先勇笔下常见角色;第三想起侯孝贤《海上花》,一篇欢场风情录(贵族家庭背后故事不啻欢场);棠夫人大女儿棠宁桀骜不驯,又像侯孝贤《最好的时光》里第三段故事,机车女在台北街头呼啸而过。

《血观音》到底是个什么故事,政商勾结背后有多少人命和黑钱,都不重要了,故事情节本身成了刻画这祖孙三代(对外名曰母女三人)的背景:夫人的狞厉手段和甜美笑容,大女儿棠宁的胁从作恶以及被夫人当做献祭羔羊命丧海上,小女儿棠真(实为大女儿的私生女,对外称夫人小女)在黑色漩流中成长,惶惑与内心挣扎,所有这些,都是吸睛看点——谁不愿意看奇情故事呢!

看完电影,心里有个疑问:棠夫人牺牲唯一亲女,换取一直以来的巅峰权势金钱地位,可能吗?现实吗?

巧的是,刚刚听了喜马拉雅许子东讲解张爱玲《第一炉香》,竟然与电影有相互映照之处。梁太太牺牲亲侄女葛薇龙,让其成为勾引异性的工具,把孀居豪宅打造成一个销金安乐窝,不也是不可思议的吗?葛薇龙最后,“不是帮乔其乔(她丈夫,没落浪荡子)弄钱,就是帮梁太太弄人”,张爱玲看人性,看得透透的,有多少繁华奢靡,就有多少荒唐可笑,《血观音》大概也是想说这些。

棠府既无棠宁之宁,更无棠真之真,是个狰狞的罗刹世界。棠宁死后,棠真成为夫人的另一枚新棋子,这也是夫人恐吓棠宁所说的:“真真是我的,你不许带走!”“你不要害了自己的女儿!”夫人知道棠宁必须死,而尚处幼年的少女棠真,一半是她的新棋子,一半是个玩物一样的陪伴,有了棠真,她就不是寂寞独角戏。

判断一个人是好是坏,既要看他(她)是否作恶或者堕落,又要看他(她)在作恶或者堕落时有无选择。如无,总有可资同情之处。棠夫人无法同情,是主动性的作恶,两个女儿则处于强权之下,无奈的胁从。但是棠夫人一生富贵已极,只有临终插管受到折磨,所以你是做一生富贵的坏人,还是一生潦倒的好人?导演没有告诉观众,给观众判断权,抉择权。不担心带坏观众,这是台湾电影的真诚处,豁达处,因为坏的早就坏了,不会看了电影才学习如何变坏。

恶女幻化魅惑美妇或者贤淑少女,表面笑颜如花,背后恶行如霍金的黑洞,吸进所有与其相关之人,包括她自己(跪在佛像前为女儿诵《往生咒》时,大约也有余生不可解开的疮疤)。这些人最后,都受到了上帝严厉的裁处,观众也一并心如死灰,因为心存的侥幸完全破灭,棠真长成了另一个棠夫人和棠宁,而不可能是淤泥中的白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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