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穷学生,她跟别人跑了我也理解,可我这心里难受啊!

我一个穷学生,她跟别人跑了我也理解,可我这心里难受啊!

➢1

提起漠河,叶棠梨的第一印象是漫天飞雪和一个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的人。2014年的冬天,她又一次来到漠河北极村。坐客车抵达时刚好是中午,望着眼前熟悉的木刻楞房子,还有远处即便大雪覆盖依旧能看出星星点点黛绿色的苍山,叶棠梨终于露出了连日来第一个真切的笑容。

不知不觉走到江边时却发现了前面雪地里趴着一个人。“喂,你怎么样了?”叶棠梨快步走过去推推那人的肩,才发现这人用一个东北雷锋帽把头包得严严实实。她正打算把人从雪地里拽起来时,那个人却慢慢坐了起来,他摘下两个帽子,露出了一张冒着热气的泪流满面的脸。

那个瞬间,还没等他开口,叶棠梨就已经福至心灵。大概所有失恋的人都会发出相同频率的忧伤,因此她懂他的男儿泪。只是懂归懂,出口的话却是十分不客气:“你一大老爷们,失恋归失恋,大冬天的还想卧冰求鲤呀。”扬帆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当他感觉到有人在跟自己说话时,才慢慢从那种无法抽离的痛苦中回魂。待听到面前的姑娘来了这么一句,他下意识地想抬头看看这说话贼损的丫头片子长什么样。

一抬头不打紧儿,呵,这不是一个白毛小妖怪嘛!帽子下露出的一小撮刘海上挂着白色冰霜,眉毛眼睫毛甚至嘴唇上面都毛茸茸的像长了白胡子,就只有一对大眼睛沉静如海倒映出了他狼狈的样子。“嘿,你打哪来的小妖怪呀。”扬帆调侃着面前这个素味平生却明显正在担心自己的小姑娘。

听到这人哑得不成样的嗓子,叶棠梨罕见地压制住了自己的暴脾气,没理会他的调侃,说道:“起来吧,雪越下越大了。”扬帆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已经有点冻麻了使不上力,不得已先蜷着慢慢跪在了地上,缓了一会右手使劲儿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漠河的雪可真大嘿,这都下了几天了。”听到身边人的话叶棠梨笑笑,“正是大雪才适合封冻痛苦的回忆啊。”数九寒冬,冒着零下三四十度的大雪来到漠河的人并不算多,像她和身边这人当数最煞风景的那一类,他们在感情里受的伤太沉太重了,快要把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只好选择让漠河的漫天大雪帮忙藏住。

➢2

过了会儿,竟然真捞出来一网小鱼,扬帆孩子气地朝叶棠梨挑眉,似乎是在反击叶棠梨方才明显带着不信任的眼神。叶棠梨还没开口,老渔民就张罗着叫两人跟他一起回家吃饭。在这冰天雪地中,向来谨小慎微的叶棠梨也放松了许多,想到自己身上还带了一些苏州的小工艺品可以做小礼物,不忍拂了人家的好意,便顺口答应下来。

老人家住在北极村靠北处,小院不大,一进到屋里却是极其暖和。屋里正在织毛衣的老婆婆看到进屋的三人毫无惊诧之色,一叠声张罗大家把外衣脱下来上炕坐。叶棠梨想去厨房帮忙却被老婆婆赶回屋子里,“闺女一看你就没做过饭,去屋里待着吧,别不自在,就当自己家。”

屋内,老爷子正指着墙上的照片跟扬帆讲自己年轻时的故事。来这边做生意的俄罗斯帅小伙喜欢上了当地的漂亮姑娘,一来二去,索性就在这里安了家,这么多年过去老头已经是个地道的东北人了。说话间饭菜上桌,小笨鸡炖蘑菇,还有煎鱼贴玉米饼子。老头子停下话头开始嚷嚷:“酒呢,给我们整两盅啊。”老婆婆斜了他一眼:“你就知道酒。”却还是拿了几个桦树皮酒杯过来,一人倒上了一小盅。

叶棠梨看着已经连喝了两盅的扬帆,忽然发觉她之前错了。悲伤是藏不住的,可以藏一时,却藏不了一生,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从哪里冒出来,给你致命一击。你只能在这样温暖如春的屋子里,靠着火墙,喝着辣喉咙的白酒,跟才相识不过半天的人讲出来,让它变成云淡风轻的过往。

她这一刻由衷感激原树,虽然他给了她一段破碎的初恋回忆,却曾带她来过漠河,如果不是原树,她不会发现漠河这样一个世外桃源。这里有大自然最慷慨的馈赠,三面环山,江水横绕,还有那淳朴可爱的乡亲,让她这颗在苏州城里无处安放的心终于落了地。

我一个穷学生,她跟别人跑了我也理解,可我这心里难受啊!

➢3

叶棠梨跟原树是打小的邻居,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说的就是两人了。高考结束后,大家商量毕业旅行去哪里,叶棠梨想去大理,原树却想去漠河。最终,妥协的人是棠梨。她做好了详细的攻略,从哈尔滨搭绿皮火车到漠河县城,住一晚然后前往九曲十八弯,接着去北极泉风景区和白桦林风景区,经龙江第一湾和乌苏里浅滩到达未经开发的原始村落北红村。

他们就是在北红村分道扬镳的。她的男朋友,在面对突然拐弯过来的现代轿车时,首先拽住的是别人的手。那个人叫胜男,是文理分科后原树班里的理科第一名。轿车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叶棠梨没有理会原树的解释,冷静地跟其他面色有些尴尬的同学道了别,自己一个人搭车去了北极村。

她是固执的女孩子,做好的计划容不得被打乱,只是,她不想再跟原树同行了。至此,叶棠梨领悟了人生中第一个关于爱情的道理:你不要过多在意一个人平时是否对你温柔体贴,重要的是当危险来临时他会不会选择你。

叶棠梨到北极村时正好赶上极昼,当地人称之为“白夜”。她在无比漫长的白昼里,混迹在“寻北”的人群中,努力让自己变得忙碌。以村子中心为原点,她去最北哨所发过呆,也在最北邮局愣过神,还连续数日去北极沙洲漫无目的地游走。她看过蜜蜂驻足,也碰到蝴蝶起舞,还曾在木栈道上跟可爱的小松鼠狭路相逢。

小家伙径直跳到了她面前,一点也不认生地抱着游客给它的一小团面包津津有味地啃着,毛茸茸的灰色尾巴直愣愣竖在身后,逗得她哭着哭着就笑了。

都说人们在黑夜里才能肆无忌惮地释放感情,可叶棠梨一直觉得是漠河的“白夜”让她清醒地去回忆自己跟原树之间的细枝末节。在明晃晃的日光里,她无法刻意欺骗自己,也不用安慰自己,就那样敞敞亮亮把伤口放在白夜里暴晒。

那是2014年的夏天,她记忆中最寒冷的夏天。苏州城还骄阳似火时,漠河竟然过了极昼便下了场秋雨,叶棠梨穿着在小店里买来的中老年外套,心里想着还要再来看看漠河冬天的模样。以她过去十几年两点一线人生贫乏的经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大雪封山是何等的雄奇壮丽。于是冬天她又来了,带着还未愈合的伤口,带着对漠河隐秘的憧憬,跟同样失恋的扬帆不期而遇。

我一个穷学生,她跟别人跑了我也理解,可我这心里难受啊!

➢4

在老伯家吃饱喝足告辞后,扬帆醉醺醺地问叶棠梨:“反正你也一个人,不如明天我开车一起去圣诞村怎么样?”叶棠梨只是想来看雪,对其他的地方无可无不可,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就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

第二日天气晴好,雪后的阳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很舒服,叶棠梨眼看着一辆黑色现代停在了自己面前,终于意识到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今年夏天也来过漠河?”系安全带的时候叶棠梨问了这么句话。扬帆一脸见鬼的表情:“你怎么知道的?”叶棠梨但笑不语,心里却在感慨,多亏你横冲直撞地开车让我的初恋提前结束。

叶棠梨不答,扬帆却自顾自说起了夏天的事情。他是天津人,在哈尔滨念大学,暑假爸妈过来看他,他突发奇想带着家里人来漠河自驾游。就是在这里认识了一个女孩,比他大3岁,已经工作了。他以为自己遇见的是爱情,不料其实只能算一月情。“我一个穷学生,她跟别人跑了我也理解,可我这心里难受啊。”叶棠梨听着扬帆天津话和东北话夹杂的口音,终于“扑哧”一声笑了。

“嘿,我说你这人够损哪,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扬帆虽是这样说,眼睛里却并无生气的情绪,路上有说有笑时间过得倒是也快。到了圣诞村,叶棠梨已经来过一次还好,扬帆一大男人却差点兴奋地蹦起来:“这儿可真美呀。”

虽说是人造景点,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里,木质的圣诞老人屋和雪雕的屋子都在七彩的灯光下平添了童话的色彩。正好赶上快要临近圣诞节,有戴着蓝色鼻子的小丑在给游客发气球,到了叶棠梨这里,他从身后变出一朵玫瑰花,棠梨接过花,鼻子忽然泛酸轻轻地抱住了小丑。

回去的路上,扬帆好奇地问:“你干吗抱他呀?”叶棠梨把玩着玫瑰花心不在焉地答:“前男友就是假扮小丑送花追到我的。”扬帆听后摇摇头叹了口气:“为什么失恋的人都想来漠河呢?”叶棠梨没有开口,心里却也在思量,大概是因为这里宁静而又磅礴的治愈力量吧。一年有7个月都在落白雪,盛夏还有白夜,便由不得你心里的伤痛藏着太久,越是遮着掩着,伤口反而愈合越慢,你把它置于磊落光明下,留在冰天雪地里,反而能渐渐释然。

回到北极村后,叶棠梨与扬帆挥挥手权当道别。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再见又何须说出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如同诗里写的那样:

长日近处

我来到你的面前

你将看见我的伤痕

你会知晓我曾受伤

也曾痊愈

— END —

出自《故事林》杂志

2018年5月下半月刊

栏目:城事

原文标题:《漠河:我们都曾受伤,也终将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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