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专辑》之后的白色海岸

《白色专辑》之后的白色海岸

文/董楠 | By Dong Nan

“‘披头士’是不是太流行了、不够躁,能算摇滚乐吗?”长期以来,这一直是经常被中国乐迷讨论的众多(低级)问题之一。事实上,这支伟大的乐队之所以在摇滚史上占据无可逾越的地位,绝不只是因为受到迷妹欢迎而已。

在创建初期,“披头士”的歌曲更多受50 年代到60 年代初美国早期摇滚、节奏布鲁斯、山区乡村摇滚(rockabilly)以及摩城音乐(Motown Sound)的影响,在那个“埃尔维斯参了军、巴迪·霍利死了、小理查德成了牧师、杰里·李·刘易斯声名扫地,查克·贝里蹲了监狱”的时代,“披头士”和“滚石”等乐队一起,令当时已经显示出疲态的美国摇滚乐焕发新生,把黑人的节奏布鲁斯改头换面重新带给大洋两岸的白人听众。从1965年的《橡胶灵魂》(Rubber Soul)开始,他们和制作人乔治·马丁等人一起尝试各种新颖的录音室技术。当代摇滚乐里司空见惯的回授、失真、多轨、相移等技术,都是披头士率先尝试使用的。甚至现在的很多乐队在现在高科技的录音技术辅助下,还没有“披头士”当年那样丰富的想象力。1967年的《佩珀军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乐队》(Sgt. Pepper's Lonely Hearts Club Band)更是极大地丰富了摇滚乐的语言,逼着当时几乎所有乐队都要对此作出借鉴和回应。而在那个时期他们的许多歌词受到鲍勃·迪伦影响,《平装书作家》(Paperback Writer)、《无处可去的男人》(Nowhere Man)、《伊莉诺·艾格比》(Eleanor Rigby)等都融合了时代思潮,把摇滚乐变成一种对现代工业文明进行批判的工具。此后约翰·列侬开始渐渐显示出政治倾向,保罗·麦卡特尼亦开始关注社会问题,乔治·哈里森主要关注灵性世界,不过也有《收税人》(Taxman)这类批判现实的歌曲。

1968 年,“披头士”在经历了传奇的印度之旅后,录制并发行了他们的双张专辑《 The Beatles》。虽然和之前的《佩珀军士》和《魔幻神秘之旅》(Magical Mystery Tour)中大胆的实验与繁复的录音室制作相比,这张专辑更像是对简单直接的摇滚乐的一种回归,但因其风格的多样,融汇(或戏仿)了“披头士”此前受过的多种音乐影响,并成为后世若干摇滚乐形式的滥觞——从50年代摇滚(Back the the USSR)到前卫实验音乐(Revolution 9),从原声吉他弹唱(Julia)到狂躁的硬摇滚(Helter Skelter),从撕心裂肺的布鲁斯(Yer Blues)到欢快的雷鬼乐和非洲音乐(Ob-La-Di,Ob-La-Da),从纯朴的歌谣(Blackbird)到宏大的管弦乐(Good Night)——这张专辑甚至被一些评论家称为“摇滚乐的历史”。

“披头士”于1970 年官方宣布正式解散,但在1969 年就已经处于实际的解散状态。追究起来,一切其实是自1968 年的这张《The Beatles》肇始(列侬和麦卡特尼都曾在多年后接受的多次采访中反复证实这一点)。和“披头士”之前专辑中列侬- 麦卡特尼标志性的完美合作相比,这张其实更像是“约翰• 列侬与乐队”、“保罗·麦卡特尼与乐队”、“乔治·哈里森与乐队”——每人都各自拿出自己创作的作品(甚至林戈·斯塔也第一次贡献了一首歌),另外的人几乎不参与到创意活动中,只是充当伴奏乐手的角色。在有些时候,仿佛每一首歌都是由一支不同的乐队演奏。音乐之下涌动着创作的张力和竞争,四个人格的碰撞如电火一般在空气中暴烈地闪烁,但毕竟维持了最后的平衡。只有在事后看来才会觉得,仿佛哪怕再多录一个令其他人不满的音轨、再多一句伤人的话、再多一个轻蔑的眼神,一切就会提早进入再也无可挽回的地步。

因为唱片封面的缘故,“白色专辑”成了这张专辑更加广为人知的名字。白色,纯白,它被静静放在那里,是精致、脆弱、洁净、无辜、纯粹、统一,是60 年代末期喧嚣狂暴、充满战争、暗杀、罢工与学潮的世界上极简主义的小小完美。但如今我们知道,这实际上是为了掩盖其下的分歧与混乱。或许它只是一座落满积雪的叹息桥,一支伟大的乐队便是通过这段短暂的路途,走向无可挽回的终点,而列侬、麦卡特尼、哈里森和斯塔最终获得他们新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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