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乡村:坏脾气的父亲,无论吵架还是打架,他都不是别人对手!

文:古岸云沙

父亲去世之后,很多年来,我们很少在饭桌上谈论他,怕沉闷与哀伤的情绪无法控制地漫延。偶尔谈起,也是因为我性格上有着太多来自他的遗传,让母亲不快,而发生的争执。

父亲脾气不好,不会刻意去为人处事,做什么事情,全凭自己喜好,所谓喜怒哀乐皆行于色。看到不顺眼的人,不顺心的事,就一个字:骂。不是小声地骂,而是大声地骂。

致乡村:坏脾气的父亲,无论吵架还是打架,他都不是别人对手!

每每于此,母亲就提心吊胆,生怕别人听到,无论吵架还是打架,父亲皆不会是别人对手。他不会吵架,不会讲理,更不会打架,也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全凭着自己一时的心血来潮,信口骂来。就算是后来,在病中,躺在床上,他仍然动不动就要骂人。

我长大之后,无一例外地秉承了父亲的这一性格。母亲除了伤心,却无力改变,只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弟弟的身上了。所以,慢慢地,我与父亲达成了统一战线,而与母亲的感情一天天变得生疏起来了。

父亲因为脾气不好,受了很多的波折。在学校里教书,被人围攻;函授学习时,与教育组长发生矛盾,上了两年的函授放弃了;报职称时,别人比他的级别高;当了二十年民办教师、小学校长,不贪不沾,帐目清清楚楚,可是临终都没有转正。

有一年,他被调到另一个庄子当校长,有一位老师听说他脾气不好,开学两个多月都不敢去学校报到。后来,教育组做了很多工作,说他是个好人,只是传言,那老师才去了,相处之后,才知道真的是传言。

他教育孩子也很有一套,班上有调皮捣蛋的男孩,他也不说不骂,就把他安排到女孩堆里,或者一个角落里,过一段时间那孩子就安静了。那几年,他心劲很高,每一年考试,都是全乡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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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身体不好了。他又回村里任教,越是至亲越知道如何去捏你的软肋。他被人围攻,不再当校长。他开始心灰意冷,不思上进。放了学就坐在牌场里打牌,脾气一如继往,上来那一会,越输越要下码,弄得心情也不好。

但是他对于我和弟弟,还有母亲,却从没有骂过一句,也没有动过一根手指头。

年青的时候,他的青春正赶在那个特殊的岁月里,他的思想是比较单纯的,等我长到十七八岁时,我已经开始慢慢去解析父亲的性格弱点带给他的伤痛,并学着去理解。小时候我记得他常常就着气油灯给我们一家老小读《三侠五义》、《七侠五义》的故事,他的性格里有着积恶如仇,快意恩仇的成份。耿直,善良,软弱,缺少生活的能力。

初中毕业之后,他连着研了两年空军,两年都验上了,然而没有走,因为我们家里成份太高了,老富裕中农。这个中农的成分是我爷爷省吃俭用,给人家扛活当佃工挣来的,十几亩地,一个破旧的犁把子。

上边的来调查,我们村上的人说,我们家成分太高,不能去。这句话的后果是:我伯父在教书的学校里睡了三天才爬起来;我父亲留在了村里。我父亲躺在病床上骂的就是这个人,他使我父亲失去了走出农村,走出土地的机会,而一辈子使他在底层挣扎,受尽磨难,无法相容于社会。

致乡村:坏脾气的父亲,无论吵架还是打架,他都不是别人对手!

他的心灵因此倍受催残。我一直为他疼惜着,他的病,他的痛,皆因此而起。你可以说他没有肚量,然而他就是一介农民,一介书生,你无法要求他做到完美。他首先是一个普通人,其次他是一个好父亲。他给了我最深厚的温暖,却没有得到任何一点点的回报,就走了。

成人之后,我一直在努力克服父亲带给我的坏脾气。努力与人相处,与人为善,不求做到游刃有余,至少要做到不受伤害。然而,很多时候,人的性格却是很难改变的。

在与人交际的过程中,我一直对权威怀着很高的崇敬,然而,权威所带来的副作用却常常使人变得面目狰狞;我与人为善,然而,别人却以为我可欺软弱。我于是试着放开自己,以本真的面目示人,不求名,不求利,我行我素,嬉笑怒骂,挥洒自如。知道的,说我刀子嘴,豆腐心;不知的,我又何必在乎呢。有一位老同事常常说我:人是好人,坏就坏在一张嘴上,好也好在一张嘴上。我想,这一句话,送给我的父亲同样合适。

只是他是师出有名。我是师出无名。不顺眼的事,关不关我都要说道几句,贪污腐败的大事咱管不着,但是身边鸡鸣狗盗之事,却无法睁眼闭眼。于是就很让领导不舒服。不舒服也就不舒服吧。近来,我终于找到一个既可自保,又不让自己伤心的好法子。那就是沉默。

我发现沉默是一件好事。就象我头几天所写的断句一样,该说的不该说的,想说的不想说的,都不说,我情愿保持沉默。这样就在心底洞开了一扇窗。在这一扇窗里,我看到外边的阳光仍然美好,蓝天依然沉静如水,于是我的心就会平复下来。不再聒躁,不再苦恼。有时,我就想,如果父亲能够学会了这个方法,说不定他就不会积郁成疾,当上什么教育组长,最后转正退休,过着颐养天年的好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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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走了十几年了。十几年来,甚至那之前的十几年,我一直企图在父亲的性格遗传里冲出一条路来,就算不是大道,它曲径通幽,能够使我的心安静下来也好。然而最后,我仍然悲哀地不得不面对现实,我仍然还是我父亲的女儿,我身上流淌着的父亲的血液,仍然在我体内不疾不徐地流淌着。

岁月几乎没有任何的改变。道生一,一生道。一切都是静止的。只是我学会了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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