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紅樓夢》，徑直關乎揚州的篇章便有許多：“賈夫人仙逝揚州城”、“林如海捐館揚州城”、“薛寶琴廣陵懷古”；賈雨村遊歷中見識的智通寺也在揚州，寺門上寫著那幅著名的對聯：“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寶玉和黛玉說情話，編排的那個“黛山林子洞”也在揚州……
即使是書中描寫的風俗、園林、飲食、方言等，也處處透露出揚州的氣息。恰逢戊戌春節，趁興聊聊書中和揚州有關的食春、飲春的幾個情節。
淺淺春來食枸杞
野菜大俗亦大雅。尤其富貴人家或文人墨客，更喜野菜那一份獨特的清雅、淡淡的鄉愁。汪曾祺老先生的故鄉高郵就在揚州左近，他在《故鄉的野菜》一文中寫道：“枸杞頭。春天的早晨，尤其是下了一場小雨之後，就可聽到叫聲枸杞頭的聲音。賣枸杞頭的多是附郭近村的女孩子，聲音很脆，極能傳遠……”巧的是，《紅樓夢》第51回提及寶釵探春也商議著想吃油鹽炒枸杞芽兒，於是自己出了五百錢，貼補給管小廚房的柳家媳婦。枸杞頭並不值錢，用柳家的話說，“也就三二十錢的事兒”，然而其清芬與爽嫩無疑令人迷戀，惹得兩位千金小姐一擲數百錢，要的就是這份清香的享受。少女最美是素容，野蔬清炒味最真，初春的枸杞芽綠瑩瑩嫩生生，清炒入口，口齒噙香，這清香中隱隱約約的微苦，不正如小女子恰到好處的青春嗎，怎不令人憐愛。只這輕輕一筆，便透露出寶釵與探春、不，其實是寫她們的曹雪芹愛生活懂生活，更是個知春、惜春的人。
爛煮春風三月筍
《紅樓夢》第8回寫寶黛二人去探望病中的寶釵，寶玉喝了點酒，“幸而薛姨媽千哄萬哄的，只容他吃了幾杯，就忙收過了。作酸筍雞皮湯，寶玉痛喝了兩碗……”第58回，廚房為病中寶玉送餐，“晴雯麝月揭開看時，還是隻四樣小菜。晴雯笑道，已經好了，還不給兩樣清淡菜吃……一面又看那盒中，卻有一碗火腿鮮筍湯，忙端了放在寶玉跟前。”
揚州人愛吃筍，筍的吃法少說也有百數十種。揚州八怪之一鄭板橋有詩云：“江南鮮筍趁鰣魚，爛煮春風三月初”，將揚州三月春筍與江南時鮮鰣魚相提並論，足見其鮮美。應時而至的春筍，其本身的味道已是鮮極，無需多加調味，便能充分領略其腴嫩清新的本色。尤其是筍尖，連殼也是嫩得觸碰得碎。如果將春筍與揚州人喜愛醃製的鹹肉一起燉，放在砂鍋裡慢慢烹煮，那味道更是一絕，揚州人謂之“醃篤鮮”。那“篤篤”的燉煮聲，是一種對生活篤定的沉穩與自信，也是落魄後的曹雪芹對揚州舊夢一份惆悵的懷想。
閱讀更多 亂而且亂彈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