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圣(民间故事)

这是我听老一辈人说的故事,听完后我大感震惊。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我还是想把它写出来,让更多的人知道它。

上世纪三十年代,我的家乡牛角村以“象棋之乡”闻名于外。村里的人喜爱下棋,更喜欢赌棋。村民有自己的一套赌棋规矩。赌棋前,都把赌注放在棋盘边上,一局或三局定输赢。赢了的,把放在旁边的赌注划拉到自己跟前,抱拳道一句“多谢”,输的人也大方一笑,也抱拳道句“惭愧”。村里的人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所以赌注也不是很大,无非是今天老王头赢了老李头一袋烟丝,明天老李头又赢了老王头俩鸡蛋。村子每年会举办一次象棋比赛,无论男女老少都可以参加,赢了的不仅可以得到奖品,更能将象征荣誉的“棋圣”的旗子搬回家中。那段时间,村子里各路好手激战无数,但最后的冠军总是顺爷,旗子在他家雷打不动的挂了好几年了。

听说顺爷曾经有一次一边和周围的人谈笑风生一边下棋,竟然杀的对方就剩了一个光杆老将;又听说和另一个棋技高明的人下棋,从旭日初上一直下到落霞满天,连下三十盘,最后那人跪地求饶……

这天,顺爷吃完了早饭,刚准备出门溜达溜达,看见对门的小六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叫着“顺爷顺爷”,等跑到跟前,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顺爷问道:“六子,啥事这么落慌?”

小六子累的用手扶着膝盖,抬起满是汗珠的脑门断断续续的说道:“不好了…顺爷…有人…来…掀棋了…王叔…快…顶不住了。”掀棋是行话,意思是有人来赌棋了。

顺爷一听,谁这么大胆子,当下和六子出了门。半路上从六子那得知了情况:今早来一红脸中年男子,来了就把棋盘给掀了,扔下一把银元,冲周围的人喊把你们这下棋最厉害的叫出来,我要向他挑战。我要输了这钱都是你们的,赢了我要你们“棋圣”的名号。有人气不过,当场就和他下起来,谁知那男子棋艺高超,竟然连赢了五个人,现在王叔正在和他下。

顺爷想哪来的这么个人,口气不小,我倒要好好的会会他。这么想着不由加快了脚步。

来到了村口一看,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挤满了人。六子喊着“顺爷来了”,周围的人仿佛看见了救星,连忙让出一条路。

顺爷走了进去,看见棋盘一端是眉头紧缩的老王,眼睛直直的盯着棋盘,脑门上已经布满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再看另一端,一名留着两撇胡子的红脸中年男子正端着茶杯悠然自得地欣赏着老王的表情。棋盘上的局势已见分晓,老王的红子已经被吃的七七八八了,就剩单马和俩卒守着老将,而黑子却是排兵有序,被吃的不多。红脸男子见顺爷来了,微微颔首。

顺爷说道:“老王,你已经输了,别再逞强了。”

老王叹了口气,抱拳说道:“我认输了。”站起来对顺爷说道:“对不起顺爷,给您丢人了。”

顺爷摆摆手让他下去,对那男子说道:“兄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棋技,实在令人佩服。”

红脸男子并不起身,轻蔑说道:“看样子你就是他们说的顺爷了。棋技高低不在于年纪,在于是否用心,亏你们天天下棋却还如此水平,真是辱没了“棋圣”两个字。”周围的人一听就要上去揍他,被顺爷拦下了。顺爷不急不恼说道:“年轻人切莫狂妄自大,敢否与老朽单独下一局?”

中年男子轻轻一笑,站起身来,说道:“下棋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顺爷“哦”了一声,问道:“什么条件?”

“我本浮萍之命,漂泊了半生感觉累了。我若赢了,你要在村里寻一住处容我安身落脚。”众人哗然,纷纷指责他过分,“但我若输了”,中年男子顿了一下,“我若输了,自废下棋的手。”话音刚落,周围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顺爷脸色一变,半天说道:“就依你。”中年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顺爷转头走了,中年男子紧跟其后。到了顺爷家门口,顺爷把门打开,中年男子一眼定在了挂在正堂中央的旗子,直到被顺爷的一声“请”拉回了思绪。尾随其后的一大批人跟着想进去观战,但被顺爷一道门关在了门外。

外面的人等了白天等晚上,等得不耐烦了纷纷离去,到了晚上只剩下六子一个人。正当六子蹲靠在门上打瞌睡时,突然听见里面咣当一声,紧接着传来顺爷哈哈的笑声,大呼过瘾。六子想推门进去,但那门怎么推也推不开。六子急了,刚想踹门进去,谁知门突然开了,中年男子扛着上书“棋圣”的旗子走了出来。进去一看,顺爷瘫坐在地上,两眼无神,直勾勾地盯着房顶,嘴里喃喃道“砍不得,砍不得……”。

自此那中年男子就在村里落了户,村里的人见到顺爷也不像过去那么恭敬,中年男子俨然成了村里新的棋圣。

时间转眼到了1938年,日本大举进攻中国,一时间生灵涂炭、横尸遍野。牛角村也不例外,灾祸终于光临了这个村子。那天凌晨,村民们还在熟睡中,突然被一阵激烈的枪声惊醒。刚穿好衣服,就被闯进家门的日本兵拖出来,用枪赶到了村口。等到天亮时,全村的人都被赶到了村口,周围一群日本兵拿着枪围着。

带队的日本队长叫山本龟田。他留着一撮小胡子,站在一片高地上,眼神威严的朝四周扫去,一招手,一个翻译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点头哈腰问道:“太君,有何吩咐?”

山本龟田对着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日语,翻译连连点头,最后说了句“哈依”。转过头走到村民面前说道:“久闻这里是象棋之乡,有很多象棋高手。太君对象棋也有很深的研究,希望借此机会和大家切磋一下,无论输赢,目的在于宣传大日本帝国的抚民政策,借以共建大东亚共荣圈。”下面的人是敢怒不敢言,都在心里骂着:什么狗屁共荣圈,走狗。

翻译见棋盘棋子已经准备好了,太君也在一边坐下来了,说道:“太君已经准备好了,谁先来。”

下面早有按耐不住的青年,不顾妻子父母的阻拦冲上去了。山本龟田见了,小胡子随着轻蔑的一笑慢慢向外舒展,伸了伸手,生硬的说道:“请。”

青年气呼呼地坐下,开始了下棋。下面的顺爷见了,暗暗摇头:气不定,棋难赢。

果不其然,没过几分钟,青年的脸色慢慢变红,终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山本龟田说道:“你输了。”说着举起了手枪,对准青年的脑门就是一枪。青年的脑袋像炸开了的西瓜一样,直挺挺的朝后倒去。父母妻儿见了,哭天抢地的要上去,但被拿枪的日本兵拦在了外面,只能在外面哭嚎着。

顺爷阴着脸,一言不发。

经过这一次,众人没有敢再上前了。翻译说道:“还有没有,继续上啊,太君说了,只要能赢他一局,全村可免一死。”众人一听像是看到了救星,纷纷把目光投向了红脸男子。却见红脸男子的脸更红了,把头深深的垂下去,不敢再看众人的目光。

翻译叫了几声显然是不耐烦了,瞟了一眼山本龟田,只见他皱着眉,眼睛眯了起来。他忙叫道:“这么大个村连个能下棋的人也没有,棋艺都让狗吃了,你们还自称是象棋之乡,我看……”

“让老朽试试。”这声音犹如平地惊雷。翻译像是被扼住了咽喉,剩下的话生生的咽进了肚里。众人寻声看去,是顺爷。顺爷阴着脸,背着手,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来,顺爷在众人惊喜的目光中缓缓坐到了台前。

山本龟田睁开了眼,脸上闪现了一下吃惊的表情,但很快消失。顺爷一抱拳,缓缓说道:“既然阁下来了牛角村,咱就得按照村里的规矩来。”

山本龟田“哦”了一声,伸长了脖子,饶有兴趣的问道:“什么规矩?”

“赌棋。”话音犹如一颗手榴弹丢进了人群,引起了骚动。

山本龟田挑起了眉,沉声问道:“赌什么?”

顺爷捋着胡须说道:“你若赢了,我这条老命便给你。你若输了,我要你的——命。”

山本龟田显然被震住了,用手制止了前来劝阻的人,过了半天才说道:“老人家如此有胆识,我便依你。”

顺爷的脸上闪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开始下棋了。台下的人紧张的看着台上的局势,老人攥孩子的手都加了把力,村民们紧紧抓着旁边人的衣服,大气也不敢出。只见台上山本龟田脸上忽而眉头紧锁,忽而眉开眼笑。台下的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再看那边顺爷脸上始终没有任何表情,落子淡定,好似闲庭信步,时不时捋着胡须微微点头。

这盘棋下了足有一个时辰,最后山本龟田举起一颗棋子久久没有落下,脸上豆大的汗珠打在棋盘上,眼珠子好似要瞪出来,终于把那颗棋子一扔,身子软了下来。下面的人此刻已经知道了结果,连忙大声叫好,但在日本兵的威慑下渐渐没了声息。

山本龟田长出了一口气,苦笑道:“老人家,佩服。”

顺爷闭上了眼睛,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嘴里说道:“阁下该履行赌约了吧。”

山本龟田一惊,随即哈哈大笑,“老人家言重了,刚才只是与老人家开玩笑罢了,哪能当真?”

顺爷慢慢睁开眼睛,干涸的眼睛里射出两道精光,冷笑道:“早知道小鬼子言而无信,不过牛角村的规矩岂能说破就破?”

山本龟田觉察出了不妙,惊慌道:“你,你要干什么?”

顺爷猛地从腰后掏出把砍柴的刀,冲着龟田的脑门砍去。龟田向后一仰,摔坐在了地上,大呼:“快来人,快来人抓住他。”

旁边的日本兵早就上前夺下了砍刀,一脚将顺爷踹倒在地,而后押着他让他跪在台前。台下的人挣脱不开日本兵的阻拦,只能愤怒的骂着日本人。

顺爷吐口唾沫,仰天大笑,骂道:“小日本,爷爷不取你性命,早晚会有人来取你们狗命,你们的日子不长啦,哈哈哈……”山本龟田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怒视着顺爷,拔出军刀,大喊着“八嘎”,一刀刺进了顺爷的心脏。顺爷瞪大了眼睛慢慢地倒在地上,身子下面流出的殷红的血像箭一样刺进了每个人的眼里。台下的人仿佛感觉时间在那一刻静止了,全世界只听见顺爷最后沧桑的吼声……

许多年后,牛角村成了一处著名的旅游胜地。村子里最大的景点就是村子口处竖起的一座石碑,上面刻着“棋圣顺爷”的正楷。旁边雕塑着一位留着山羊胡须的老人,气定神闲,右手执一颗象棋,左手悠闲地捋着胡须,面对着棋盘,好像在静静的思考。而他对面则是跪着一个日本人,低垂着头,好像在乞求老人的原谅。每天一位红脸男子雷打不动地在此等候,看见有游客来了,便招呼过来,我给你们讲一讲棋圣顺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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